李军在医院治疗,幸好还有当初陈虹留下的那一部分钱,尽管他在回东川的时候,将其中一大部分给了陈老爷子,余下的钱,仍然够住院治疗一段时间。即便没有钱,李军的爸妈还有一部分,老俩口也拿出来了私下加进了医疗费中。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医院没有来催过医疗费。倒是隔壁床的老头,三番两次被医院催费。好几次李军看到,老头痛得用头撞床头的时候,医院护士还来催费用。李军看到这里,想到万一哪天自己没钱了,是不是也要这么悲催么?
一面是自己得病之后的颓废状态。再坚强再风光的人,一旦生病被病魔折磨,都会变得没有任何尊严。这话虽有些极端,但事实就是如此。另一面呢,在生病之后,本身面临着痛苦,但还得面临医院的催费,这时候,越是觉得颓丧无比。
老头被医院催了几次之后,李军发现他情绪很不好,他有几次半夜起来站在床边,或者默然叹气。李军很担心他会不会自寻短见,就下意识地注意着的。有天晚上,老头忽然说:“小李啊,你说这人活一辈子事图什么呢?”
在同一个病房住久了,老头已认识了李军,很熟悉地称呼他为“小李”。他们之间,多少有些亲密的“革命战友”之情,即共同同癌症作斗争的感情。
可这个世界上,总有许多情感不能延续。老头问完李军那句话后,第二天上午就死了。
他死得很突然,前一秒还在和李军说话,自豪地说他年轻时的荡气回肠的事迹,后一秒忽然剧烈咳嗽,吐了一大摊血,接着便慢慢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离开这个世界时,身边只有李军,没有任何亲属。
这一秒,生死距离人太近了。李军看着护士手忙脚乱地将老人的尸体推走,想到几分钟之前老人说的那些话,兀自陷入沉思。
年轻时老头从东北参加东北军,后来跟着部队一路打仗,东北易帜后入关,辗转后驻扎西安。西安事变时,他曾见过周总理。西安事变后,张学良被蒋委员长“软禁”,东北军部队历经改编、调整,及整编。随后加入抗日的洪流中,多年后,部队即将去台湾时,他牵挂着老家的妈妈,于是在混乱中做了“逃兵”。历经千辛万苦,回到东北,只可惜妈妈早已死于日军屠刀之下。老头觉得在老家没啥牵挂了,便一路南下,又加入解放军队伍中。后来一直打到海南岛,解放海南岛之后,部队一直补充、调整、改编,最后,他甚至还去了朝鲜战场,幸运地活了下来。回国后,随着部队到了大西南,之后转业便留在了东川。
多年见惯生死后,他孑然一身,一直没成家。动乱中,因当年“逃兵”那段经历遇批斗。对此,他并不觉得汗颜或者尴尬耻辱,因为为国抗战时,他并没当逃兵,他对得起这个国家。屡次挨斗后,人群中有一位女群众,老公也是一名老军人,解放后便去世了。女群众在他每次挨批斗后,都来偷偷帮他擦洗,对他因怜爱而生感情,两人冒着同时批斗的危险,在一起了。好在几年后改革开放,他明明可以要求平反,但他决绝地放弃了。他说这一辈子太累了,只想做一粒历史进程的“灰尘”,不计荣辱与得失,尘归于大地。
老头上午被推走后,临近午饭的时候,那个床位便住进来了新的病人。这次进来的是一个中年大叔,大约50岁。他才知道自己得的病是癌症,一时半会还没能接受这个现实,在被医生和家属送进病房时,吓得嚎啕大哭。
大叔的妻子一边抹眼泪,一边安慰大叔,大概说的是:“咱们有病就治病,既然都得了这个病,哭也没用。”大叔一怒之下,一把将妻子推了好几米远。
李军躺在床上,淡淡地看着一切。大叔的这个过程,其实他算是有过的。当时知道自己得癌症了,也很吃惊、惊恐,而且怎么也不会觉得自己会得癌症,毕竟年纪轻轻的。慢慢过几天,就接受了现实:就是自己得癌症,而且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死,要过好余下每一天的生活。
他很想安慰下这个大叔,但见他暂时情绪不稳定,自己说啥也是浪费时间。情绪之中的人,是不可能听得进去别人的意见的。正犹豫间,黎斌提着一包营养品来了。
黎斌最近来过几次,这次见到李军之后,快速把营养品放在床头的木柜上,说:“看起来你气色还不错的。给你带了点营养品。”
李军看到黎斌有点高兴,示意他帮忙让他坐起来说话。黎斌将病床摇起来,又拿被子将李军背后垫起来。李军说:“你哪里不忙么?”
二人寒暄一阵后,黎斌便有意无意地试探李军,大概意思是问要不要告诉林淑琴。李军趁着隔壁大叔稍微安静下来,说:“她也有自己的生活了,说了也没什么意义。就算见到了,又能怎么办?”
黎斌叹了一口气,只好直接说:“军,你别怪我说得太直白。其实可以告诉她,如果你心里还有她的话,还是可以见一面。“他后半句话没说,其实他是想提醒李军,今后至少没有遗憾。
李军半晌不说话,他没有直接拒绝黎斌的提议,也没有爽快答应。和林淑琴之间,已经很多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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