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处一阵刺痛,能切实的感觉自己要长高了。
然后旁边一位可怜的胖子补位上来,以头迎棍,挡下了那蓄力的一招。
翻了个白眼,瘫倒在桌上。
宋问放声喊道:“兴安赌坊不仅出老千,还想打劫啦!”
外围的人陷入恐慌,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抢到了一些,不管多少,开始往门口挤去
人流瞬间转变了方向。
几位打手,在群众的大趋势面前,被蹂¨躏得不成样子。
唐毅拽着她,往门口挤去。
宋问眼疾手快,又拉了之前那个赌徒出来。
李洵已经被身后的人撞出了门。
三人出了赌坊,玩命狂奔。
李洵耿耿于怀,仓惶道:“我方才,挡住脸了吗?”
唐毅一惊,望向自己的双手。
扇子已经不见了!
宋问道:“露脸了的都是英雄!怕什么!”
赌徒哭爹:“救命啊——!救命!好汉我真没银子啊!”
宋问拐进小巷,将人甩到地上。自己也差不多废了。
一停下来,刚才被撞的腹部就疼的厉害。
坐到他的对面,摇头道:“喊什么呀?我们就是在救你啊。”
赌徒叫苦道::“莫开玩笑了。你们把兴安赌坊闹得一团乱,还带着我走。你们这是害我啊!”
“嘁。”宋问指着他道,“你就说,你捡了多少吧。如果被那几个打手抓住了,你是想卸手,还是想剁脚啊?”
赌徒心虚的抱住自己的胸口,然后摇头。
宋问又说:“你知道,贪得无厌,是人性的死罪吗?”
赌徒撇撇嘴。
唐毅一手扶墙,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李洵在旁学习,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宋问道:“你经常在赌坊,肯定认识一个叫郑会的人。”
赌徒点头道:“是认识啊。谁不认识啊?张公子经常带他来的。”
宋问:“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我哪知道啊!”赌徒试探道,“他……不是惹事了吧?”
他瞬间改口道:“我不认识他,我只是见过他!”
宋问掏出银票,放在他面前:“你上次见到他去赌坊,是什么时候?”
赌徒摇头:“我……我不记得了。”
“你不要紧张。”宋问道,“他之前告诉我,那赌坊是张公子的地方,他答应替我引荐的,收了我的银子人却不见了,所以我才要找他。”
赌徒看着她的眼睛,暗自思忖,没有说话。
“只要你说,没人知道是你说的。赌坊那么多人,他哪能想到你啊?”宋问道,“我不会出卖你的,何况我出卖你也没什么用处。也不会去找郑会麻烦的。你看我这样的人,我不过一介书生。找他就是想心里求个明白。”
赌徒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好吧。念在这次你的确帮了我,我便说了。”
宋问点头:“说。”
他从宋问手里抽过银票,揣进怀里说:“我记得很清楚的。上月二十,郑会来赌场,帮张公子收银子。之后就没见过他了。他若是不在家,或许就在张公子那里。他们关系很好的。”
宋问:“什么时辰?”
“晌午啊。”赌徒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看看你是不是在骗我。”宋问道,“毕竟我是付了银子的人。”
赌徒咋舌:“我虽是老赖,可我没必要骗你呀!”
宋问又问:“他们二人的关系真的很好?不会是那郑会一厢情愿的吧?或者,郑会不过是虚与委蛇,靠近张公子,图谋利益而已。”
“哼,这你便不懂了。”赌徒给她语重心长的教育道,“你知道这兴安赌坊,一月之间,能赚进多少银子吗?张公子会让那郑会来收账,必是对他深信不疑。那郑会原本是要陪楚姑娘去上香的,这边张公子传信,他立马便回了人家。”
赌徒道:“他们这样,若还称不上是朋友,那如何才能算得上交情?”
宋问:“……”
她第一次听人将爽约,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的。
“哦——原来如此。”宋问点点头道,“可是,你怎么连人家的家事都知道?”
赌徒抬手一指:“他自己说的呀。因为他同楚姑娘快成亲了,所以心情好,便聊了起来。”
“哦——”宋问又点点头,“你可以走了。”
赌徒不敢相信道:“我……真可以走了?”
宋问:“走吧。”
赌徒:“没别的要问了?”
宋问真诚道:“你看我像恶人吗?我真的只是,来救你的。”
赌徒看傻子般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拔腿即跑。
宋问:“……”
宋问指着巷口道:“你们把他拉回来,我要多问他几句。”
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出来。
李洵和唐毅跑不动了。
靠过来,也坐在她旁边休息。
“我来一个合理的推测。”宋问道,“张兆旭知道,郑会约了楚姑娘去上香。于是故意在那时候让他去收账。郑会以为自己深受重用,便喜滋滋的去了。托人去回绝楚姑娘,这个是谁就不知了,或许就是张兆旭。总之最后见到楚姑娘的人,是张兆旭。”
李洵道:“看来这郑会,是真被利用了。张兆旭哪曾将他放在眼里?”
“虽总说人无贵贱,却分高低啊。”宋问感慨道,“高阶的人但凡对下面的人稍好一些,便会感恩戴德。呵呵。”
唐毅:“不如说,是他自己送上门的。他竟然不会防备张兆旭,也是因为想往上爬罢了。”
人的弱点,往往就是自己的贪欲。
这样的弱点,致命,而弱智。
宋问道:“现在的事情,大致,或许已经清楚了。”
唐毅:“原本就是清楚的。可仍旧是什么也做不了。”
“起码我知道,郑会,是确实无辜的。安心了。”宋问道,“张炳成会这样明目张胆的包庇,且亲自上门劝诫。长安城里不漏一丝风声。除了张兆旭,怕是没有第二人了。”
李洵道:“又如何?是张兆旭,那便更糟了。”
这意味着孤立无援,困难重重。
“这案,断的不是真伪,不是是非。”宋问摸扇子的手,摸了个空,顿时有些惆怅道:“是世道啊。”
李洵问:“先生,那您还断吗?”
宋问:“殿下,您断吗?”
唐毅目视前方,眼神飘渺:“我断的是恩情。纵然有心无力,也不能坐视不管。”
宋问道:“那我断的是兄弟情。朋友有难,岂能袖手旁观?”
唐毅望向她,提醒道:“你惹不起国师的。纵是三公九卿,也要敬他三分。他若要杀你,易如反掌。”
“喔。”宋问擦擦脸道,“这年头神棍的地位这么高?”
宋问腹诽:没凑上秦始皇,也没凑上汉武帝。但是他凑上了同样疯狂的今上啊!
李洵问:“先生您不信吗?”
宋问惊道:“你信啊?”
“原本我也是不信的。”李洵道,“但自我见过之后,找不到不信的理由。”
宋问:“那你也就瞎信信呗。”
李洵:“……”
“这样说来。”李洵疑道,“先生您真的不会赌博吗?为何短短时间,就能看出他们在出千?”
绝大多数的赌博,实际上,都可以通过对概率学的运用来提高胜率。
牛逼的数学家,连六¨合¨彩的规律都算出来过。
“这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宋问得瑟道,“不要问我什么会,什么不会。天知道。哈哈哈!”
两人:“……”
“那天知道,你今日会发生什么吗?”
浑厚狠戾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宋问笑声一滞,循声望去。
巷口被几个满身横肉的大汉堵住。几人身上还穿着兴安赌坊标志的衣服。
宋问默默扭回头,看眼唐毅,又看眼李洵。
宋问:“会爬墙吗?”
两人摇头。
“好巧哦。”宋问道,“我也不会。”
所以说,掌握一门逃生技术,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宋问四处一看,巷子里空荡荡。
伸手一摸,身上也是空荡荡。
连个防身的武器都没有。
唐毅起身,开始扎袖口:“你们自己保重。”
李洵也摆好架势:“先生。你应该是学过些身手的吧?”
宋问:“……”
她什么都学过,就是武力值没学过。
宋问转身扑墙:“你们拦住,我来爬!”
那墙高不说,还滑。
上面积了一层苔藓,无处落脚,也无处使劲。
宋问扑腾了两下,还在原地。
累。
她可累了。
唐毅那边喊道:“小心!”
宋问应变能力超强,直接下蹲,躲过,然后转向,往前爬去。
来人虽胖,但动作灵活。
手腕一翻,朝她后背砸来。
宋问准备就地滚,滚到一半,后背被一股大力扯住。
抱住头,等着一顿胖揍。
不认命的继续扑腾。
然后一人道:“站稳!”
宋问两脚踩实,睁开眼,发现不知何时,眼前站了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少年衣着有些窘迫,个子不是很高,但看着很是精神。
一双手稳稳抓住了那根棍子。
宋问呼吸一滞,泪目道:“英雄!”
英雄道:“付银子,我救你。”
“……”宋问,“少侠,你谁啊?”
“你好,我叫林唯衍。”林唯衍道,“一百两,多少人我都救下你。顺便还有你的朋友。”
被藐视了的壮汉怒吼道:“去死!”
他抬脚一踹,就见林唯衍也抬脚一踹。
大脚底板对上小脚底板。
然后壮汉飞了出去。
宋问瞠目结舌。
他不是开玩笑的。
林唯衍转身将她拉远了一些:“快点考虑。不然我走了。”
宋问掏了掏耳朵:“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林唯衍重复道:“一百两银子,我救你。”
“你怎么不去抢呢!”宋问大怒道,“你让他们把我打成十级伤残,我把骨头再接回去都不用这么多!”
林唯衍道:“那……少一点。十两。”
宋问:“成交!”
就等她这话。
林唯衍反手握住背后的长棍,然后冲上前去解围。
唰唰唰几道风声,还在纠缠的几人就被打飞出去。
这少侠力气真是极大,出手间招式也很漂亮。
壮汉被揍了一拳,吃痛道:“我们给你一百两,将那几人交给我们!”
“愿意出这么多银子的,肯定是不珍惜银钱的。不珍惜银钱的,肯定都是不义之财。赚不义之财的。”林唯衍很有道理的分析了一通,然后举棍:“打!”
那壮汉腹部中击,发出一声惨叫,两眼暴突。又一次横飞出去。
宋问骤然间出了个寒颤。
砍价真是个好习惯啊。
林唯衍立在三人面前,扎下马步:“接着打,还是跑?我穷寇不追。”
几人想也不想,互相搀扶着,屁滚尿流的跑了。
不过几个眨眼,一群人都被清了个干净。
宋问忽然有了一丝怀疑。
……他们这是仙人跳?
林唯衍站直,将长棍往地上一震,灰尘荡起一圈。
宋问眉毛一挑。想给这位大佬献上膝盖。
人总是要崇拜一些自己没有的东西。
林唯衍朝她伸出手。
宋问感动的握了上去:“少侠。多谢你路见不平。”
“还好。”林唯衍道,“我跟你们一路了。”
宋问:“……”
林唯衍:“付钱。”
宋问:“……”
林唯衍:“我知道你有钱。”
宋问:“……”
宋问退开一步,不服道:“我们三个,他们俩穿的都比我好,为什么你要找我!”
林唯衍很实诚道:“因为你看着最需要帮助。”
“神特么帮助!”宋问指责道,“你这叫打劫啊!”
林唯衍依旧不咸不淡道:“还好。因为我没钱了。”
宋问:“……”
宋问抹了把脸,乖乖掏钱,然后拍到少年手里。
肉疼。
特娘的帮郑域查个案子,怎么消耗那么大?
李洵过来道:“先生,不如你再给他一百两,让他贴身保护你。”
“……”宋问呸道,“谁给了你我很有钱的错觉?”
唐毅此刻发型凌乱,心情也很凌乱,说:“但是你很危险,不是一种错觉。”
“明白了。”林唯衍快速道,“那我就便宜你十两。你只需要给我一百两。”
宋问:“……”
“不用了。”宋问摸着自己的腰包道,“十两是救我的命。一百两是要我的命。以命换命的行为,我是不赞同的。你杀了我吧,顺便,把十两还给我。”
林唯衍悠悠道:“生命可贵……”
“我知道生命可贵!老特么的贵的!”宋问怒道,“老子都养不起自己的命了好吗!我一世英名,我不能接受!我宁死不屈!”
李洵道:“先生,他这样的身手,值一百两了。那些高官富商的护卫,也比不上他。”
“我不会保护他们。”林唯衍握着自己的木棍道,“我的道。不会。”
宋问:“好巧。我的道,也不会。”
林唯衍:“我的是义道。”
宋问:“我的是智商道。”
林唯衍:“……”
林唯衍勉为其难道:“那好吧。我只收你十两银子,你包食宿,我保护你。”
他补充道:“因为我觉得你是一个好人。”
宋问眯眼看着他。
她总觉得这人在碰瓷。
最近的社会风气真的是太差了。
唐毅沉沉呼出一口气,疲惫道:“我回去了。”
李洵:“学生也回去了。”
“我们也回去吗?”林唯衍道,“需要我背你吗?”
宋问简直快哭了,扑到他背上:“走吧走吧,包食宿。你是我大爷。”
林唯衍将长棍递给她,宋问伸手一接,险些没拿住。
这重量,哪是木棍,得是铁棍吧?
林唯衍道:“你要是拿不动,挂我胳膊上。别让它掉下去就成。”
几人终于散了。
宋问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
青紫了一片,于是在家修养了几日。
等她再次出门的时候,发现,郑会,要被开堂提审了。
匆匆赶去书院,众学子看见她,几要涕零。
宋问:“你们怎么不去找我呀?”
孟为道:“先生,没人知道您住哪儿呀!”
宋问:“……”
宋问觉得老委屈了。
你们一个个住哪儿她都知道,她住哪儿竟然没人知道。
没有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