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约克的那一夜,秦椒辗转反侧,终于确认了自己的问题。
那之后她不断思考、反复拷问自己,思路越发清晰,主意也越发坚定,却是第一次将这些话说出口,说给另一个人知道。
这另一个人,还是前些时候她避恐不及的傅亚瑟。
没准儿是旅行的魔法威力尚存,隔着食物的香气,连面瘫脸也能变得柔和而亲切。
她当然还记得这张脸冷漠傲慢的模样,也记得那些看不起人的可恶言行。
正因为她记得,所以才感觉惭愧:连傅亚瑟这样的人,都能亲口承认自己的偏见,坦言不吃中餐的习惯,不完全是出于健康考虑。
“被同学质问时,我以为自己是不在乎的。我告诉自己,我是正常的,我的家庭和华人朋友们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某些华人,只要同他们划清界限就好,就像切除阑尾。”
如果是从前,“切除阑尾”这种比喻一定会让秦椒生气质问:“至于这么嫌弃吗?不吃皮蛋就很高贵?”
现在她心中五味杂陈,更有一种奇怪的胜负欲,促使她也开始剖白自己。
她承认,早在来英国之前,她就听说过“美食荒漠”和英国黑暗料理的恶名。一开始,她就是怀着用美味征服英国的雄心而来。
她发现自己就是故事里那个热情的推销员,要把皮鞋卖给光脚的土着,却从未认真了解过土着为什么会光脚,以及,他们是真的光脚吗?
先入为主的印象,让她一直懒于了解。
“英国有什么美味?再好吃的炸鱼薯条也只是炸鱼薯条,更别说那些骚臭的烤猪排,牛腰子布丁,还有稀巴烂的土豆和豌豆泥,在我看来,那根本不能算是料理,只能算‘熟了,能吃’,哦,烤肉还不是很熟。”
她甚至觉得英国人天赋异禀,舌头生得与众不同,“否则怎么会把那些东西当作了不起的美食?好好的中国菜,到了这里也变坏了。蛋炒饭里放豆腐,我呸!麻婆豆腐用番茄酱,我呸!”
“现在我发现,这也是一种偏见。”她搅拌着碗里的“小泥鳅”,忽然问傅亚瑟,“同样是黏糊糊的奇怪生物,如果你是第一次在法国餐厅吃法国蜗牛,也会反感和害怕吗?”
傅亚瑟略一沉吟,诚实地摇头:“可能会有所戒备,但不至于抵触。”
秦椒叹了口气:“这两天,我也问过自己,如果那些吃土豆松要番茄酱的客人是中国人,我是不是也会拒绝?如果是黄主厨、何爵士那样的大厨名厨,我是不是还会坚持?”
傅亚瑟看了她一眼:“你会的,我觉得。”
秦椒一怔,旋即摸摸脸笑道:“这么快就被看穿了吗?最后可能还是坚持不给番茄酱,但应该会犹豫,会思考他们的方法会不会更美味——这就是偏见对我的影响。”
她自嘲地笑笑:“多可笑啊,我最讨厌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家伙,最不忍受被歧视,结果我自己也成了这样的人,还自以为这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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