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点烛,这几日周池羽没过来,官舍的其他几位女官也不曾回来,她一个人住着,竟有了几分寂寥。
官舍外有几声细碎的脚步,停在门外,苏沐雪微凛,入耳的脚步声沉重,哪个男子竟在夜里显身女官的官舍外,她刚要起身,就听到门外传来于连的声音,“苏大人,于某有几句话想说,不知是否方便”,
“夜已深了,于大人有何事明日再说罢”,苏沐雪坐在案前,朗声说道,与男子在官舍私会,这事传出去可不妥。
“于某明日便要启程赈灾,有几句话不吐不快,苏大人若是不愿出来,于某就在门口说了”,于连提高声音道。
苏沐雪起身,推开门,见于连一袭墨黑的锦袍,神色冷寂,立在檐下,投下了的阴影,“不知于大人有何要事,非得深夜到女官舍,落人口舌”,
于连朝着苏沐雪微躬,树叶的阴影在脸上晃动着,斑驳着,看不清神情,“于某此去,不知何日再回,有些话不说,怕是再说不出口了”,
“于大人有话请说罢”,苏沐雪知道不应他的话,恐怕是不会罢休了,垂首拢袖道,
于连抬头,视线打量着她,气质淡然,是胸有丘壑,性情温柔而沉淀的淡然,如山色空蒙雨亦奇的淡然,他却在嘴角扯起了笑意,今夜,他倒想看看,素来宠辱不惊的苏大人,又会是如何的淡然处之。
“当年的沣州之乱,苏大人可曾记得?”,于连问道,“记忆犹新”,苏沐雪答道,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叛军屠杀百姓,而后军队破城剿灭叛军,仿佛眼前还能看到满地的断臂残肢,燃烧着的房屋冒着滚滚青烟,耳边的嘶吼声、惨叫声、求饶声,让她常在噩梦中惊醒,而夙夜不眠。
“难道苏大人没有好奇过,为何于某作为叛军的军师,却能在朝中平步青云吗?”,于连缓缓说道,苏沐雪眼睛微眯,眉头紧蹙,睫毛颤动着,
于连轻笑,“以苏大人睿智敏思,若肯细想,并非难猜,可苏大人却从未提过,于某不知当朝最高品阶的女官,却也是个掩耳盗铃的人”,
苏沐雪冷然,沉声道,“于连,有话不妨直说”,“罢了,罢了,于连这一去也是个死,毕竟只有死人是最能守住秘密的”,于连讪笑道,眸光冰冷,“苏大人早该想到,于连就是皇上的一颗棋子,安插在薛嘲身边的人”,
听见苏沐雪的呼吸微沉,于连带着一股报复的痛快说道,“当年的公主,看重的就是于某的巧舌如簧,煽动薛嘲叛乱,而后,趁机搜出手册,借机扳倒薛家”,
于连面带恨意,“如今,皇上忌惮于某的巧舌如簧,生怕于某说错了话”,于连深吸了口气,四顾左右,才说道,“让旁人知道,如今的皇上,当年的公主殿下,为了一己之私,竟然以一城百姓的性命换取扳倒薛家的机会,更率兵击杀所有叛军,赢的军中威望和先皇的喜爱”,
苏沐雪双眸猛睁,胸口一阵剧痛,脸色惨白的后退了步,撞到墙上,肩骨隐隐生疼,带着惊怒、怀疑的眼神看向于连。
于连冷笑了声,秀气白净的脸上,表情狰狞,“于某为陛下殚精竭虑,不顾性命,可换来的呢?是逐出京城,面对流民贼寇的不归路”,他摇着头,“无论是以前的公主殿下,还是如今的皇上,她,从来都没有信任过人,在她的眼里,顺者,用之,逆者,弃之”,
绝望、凄楚的表情在于连的脸上渐渐浮现,他用了一生的精力辅佐她,助她登上皇位,只盼着有一天,她会对自己有一丝的情意,或是感激,可是,没有,她就轻易的弃掉了这颗棋子。
于连不甘地惨笑几声,他看向苏沐雪,“你,我都曾是她最有用的棋子,可是,该弃的时候,她绝不会手软”,
苏沐雪耳朵嗡嗡作响,她只看到于连的嘴巴开合着,听的不真切,她摇了下头,那声音就仿佛从远而近的清晰起来,而话语直戳人心,“你可知,若没有宁家军派一队人马北下,苏家人在玉阳就该被劫杀了”,
于连看到苏沐雪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心中畅快,“你道她如何百般笼络你,若没有你留在她身边,皇上能放心将苏家人流放?她亲口说的,若是苏家人敢有异心,那第一个受到牵连的人,就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