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形成了习惯。相反,她早晨越醒越早。一开始是6点,后来变成5点半,再后来成了5点。有时,她4点半就会睁开了眼睛。
宫子有时想,黎明前的静寂对于女人来讲要比夜晚的静寂残酷得多。
“光女儿就生了三个”
有时连这件事都成了宫子悲伤的原因。
她觉得受到噩梦的惊扰,这是不幸女人的象征。
在惠子婚礼的夜晚,还有第二天的晚上,宫子凭直觉感到丈夫似乎需要自己。
不过,如果自己屈从了丈夫的欲望,那么自己就会产生失去了贞洁的处女一般的羞耻感和恐怖感。宫子似乎已经丧失了作为丈夫的妻子的自信。
婚礼后的第三天,从伊豆寄来了惠子的信。
爸爸,妈妈,你们一定很累吧?谢谢你们为我操了那么多的心。
这里已是满山嫩绿。樱花在这嫩绿之中已经绽开了它的花蕾。来到这里,我们已经吃了三四次草莓,十分香甜可口。这座旅店的浴室是新建的,在里面沐浴心情特别舒畅。我一直以为那水浴盆、小水桶都是扁柏的,结果,英夫告诉我说那是罗汉松做的。
今天早晨的饭里有煮蕨菜。我分不清哪是山蕨菜哪是紫萁。还是英夫告诉我的,说那是蕨菜。我什么也不懂,不懂的太多了,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
英夫懂得很多,而且比一般人发现问题要快。这样,反而使我愈发不在乎了。这两天早晨,我醒得都很晚,都是英夫叫醒我的。连摘来土麻黄的叶鞘做烤煮菜,英夫他都懂。他为什么懂得那么多,真让人不可思议。
我给直子、千加子都买了礼物。请放心。
“请放心。”宫子低声重复着惠子来信末尾的这句话。她仿佛看到了惠子那张新婚之后开朗的笑脸,心里感到放心了许多。
“姐姐原来不是这样的吧?”直子看着宫子,感到十分意外。
“这封信写得挺好玩。姐姐比我还像个孩子。”千加子也说。
“我还以为姐姐脾气挺犟,性格挺吓人的呢,没想到”
信的最后签着惠子和莫夫两个人的名字。英夫一句话也没写,只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不过,他肯定是读过惠子的这封信的。平时,不论惠子在做什么,英夫总忍不住要在后面观看。想到英夫的这种样子,宫子读出了这封信所传达的和睦气氛。
宫子也很想把这种和睦的感受分给高秋一半。这天晚上,宫子一直等着高秋的归来,盼着能和丈夫聊聊女儿的来信。
但是,高秋仍像每天一样回来得很晚。稀里糊涂地就过了12点,宫子觉得有些支持不住了,便去换上了睡衣。当她把茶准备好,放在起居室,然后回到寝室,刚刚坐在直子旁边的褥子上时,一辆汽车驶进了胡同里,停在了家门前。
高秋轻轻地打开锁,悄悄地来到起居室里。
“回来了,够忙的啊?”宫子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招呼。“回来了。”
宫子有点放心不下。可她没有出去。
高秋也没有打开拉门向里面看看。外面传来往茶壶里倒水的声音。
“惠子来信了,就放在那儿呢。”
“嗯。看到了。”
宫子一直以为直子已经睡着了,没想到直子一下子从床上起来,披上棉袍,就走进了父亲住的房间。
“姐姐真幸福啊。”直子对父亲说。
“直子,你羡慕她了?”
“倒不是羡慕。我只是觉得姐姐还有这一面啊,挺高兴的。”
“是吗?”
“我给您把西装挂上吧。”
“晚安。”
“晚安。”
听到高秋出门的声响,直子关灯的声音,宫子心里不禁一阵发紧。
直子回到宫子的身旁,不露声色地、直率地问母亲:
“妈,您为什么不到二楼去睡呢?”
宫子顿时感到全身十分紧张。
“我永远站在妈的一边。不过,我爸也挺可怜的。姐姐出门了,他显得更可怜了。”
早晨的电车
千加子开始上学了。
她穿着短期大学的校服,外面是藏蓝色哔叽的套装,里面是小白领的女衫。
这套校服穿起来,显得十分整洁。不过,它并不是为了穿者,而是为了观者。千加子对校服毫无变化的设计很是不满。可是,她又没有什么办法,只好在没有硬性规定的发形和鞋上,做些女孩子们的小花样。
上了大学以后,第一节上课的时间比高中时晚了四十分钟。所以,千加子每天都和直子一起起床,一同离开家门。这样,宫子也就可以6点以后起床了。可是,由于长久养成的习惯,宫子仍然起得很早。当两姐妹开始起床时,一楼的挡雨窗已经全部打开,水壶也冒起了热气,起居室、走廊都被擦得干干净净,屋里飘散着煮、烤食物的气味。
当直子她们来到卫生间时,电动洗衣机正在拼命地运转。
穿着白色围裙、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的宫子一会儿出现在洗脸间里,一会儿又跑到院子前面。当两姐妹坐在饭桌前时,宫子也走过来坐在她们身边。
以前,竹岛一家的早饭要分三次,有时要分四次完成。现在,惠子走了,千加子上了大学,只需要两次就可以解决。
“惠子姐在咱家不到9点不起床,到了英夫姐夫家大概就不能那么睡了吧。我看,这是她最头疼的事儿。”早饭时,千加子说道。
“妈,您最近还是5点起床?”直子问。
“有时5点,有时醒得要更早。不过,我都是6点起床的。到了春天,早晨起床就好受多了。天也亮得早了。”
“您怎么醒得那么早,真怪啦。我可不行,要是让我随便睡,不到10点我是醒不了的。”
直子说道。她觉得,母亲之所以起得这么早似乎是在忍耐、承受着什么东西。
“不过,我倒觉得早晨起得早对我的身体还是蛮有益处的。”宫子说。
每天吃完早饭,宫子都要为千加子梳梳头,这似乎成了她的一种乐趣。以前,千加子的头发是要编成两条辫子的。最近,按照千加子的要求,宫子把她的头发拢成一股,再把头发束起来,卷上去后再用发夹固定住。
“今天晚上回来,我再给你把头发的边扫扫。”
“那我走了。”
直子和千加子双双走出了家门,加入到每天早晨在同一时间向车站涌去的人流中。
“学校怎么样?”直子随便问道。
“怎么样?!原来我以为上了大学会轻松一些呢,没想到课程安排比上高中时还要紧。”
“习惯了就会好的。”
“我真不该选教育学这门课。短期大学,时间又少。有人说,上短大是为了女孩子出嫁前解解闷,也有人说上短大是满足女孩子的虚荣心。可我呢,却忙得一塌糊涂。”
直子想起来她在千加子这个年龄的时候也曾想过要上大学。那时,她想做个想什么时候上课就什么时候去上课的大学生。
直子要坐国铁到东京站,千加子要到饭田桥下车。所以,她们都要在新宿换乘电车。上班的时间,中央线的电车十分拥挤。在车上,她们两个人不是被挤得身子动不了,忍受着别人呼出的气息,就是被挤得东一个西一个的。这天早晨,千加子又找不到了直子。她以为姐姐大概是被人流挤到了另外的车厢。
千加子连能抓住的吊环都没有,险些倒在旁边座位的人身上。
“啊。”千加子惊讶了一声,定睛一看,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原来那个人是旅行社的导游,一个叫河野安治的青年。去年,千加子她们毕业旅行时,就是他陪她们到的九州。在千加子她们这些女孩子中,河野安治还是很受欢迎的。
河野站起身来,把座位让给了千加子。
“恭喜毕业了。又升学了?”
千加子不好意思地用眼睛应了一下。
每到车站停车时,电车就晃动得厉害。站着的乘客都站不稳脚跟。此时河野的腿紧紧地贴在千加子的膝盖上。虽然河野不是故意的,但仍使千加子感到十分紧张。
“大学怎么样?”
河野也问了一个和直子相同的问题。
千加子脑海里不断闪现出毕业旅行时的种种情景,想起和朋友们在一起的天真、稍嫌粗野的举止,想起河野这个性格开朗、无所不知的导游所带给她们的快乐。
“你现在读什么专业?”
“国文专业。”千加子简短地答道。
到了饭田桥,千加子正要下车时,河野说:
“以后见”
毕业旅行回来,在车站解散的时候,河野也是说了句“以后见”和大家道了别。自那以后直到今天,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所以,河野虽说还记得千加子的模样,但是他肯定已经忘掉了千加子的名字。走上车站的天桥,千加子碰见了几个曾在一起上过初中、高中的同学。
“刚才我在电车上遇见河野先生了。”千加子告诉她的一个朋友说。
“是三年级d班的河野?”
高三d班里也有一个与河野安治同姓的人。千加子心里有些不安了,难道说只有自己对那个青年感兴趣?
“就是上回去九州的那个导游嘛。”千加子故意冷淡地说。
“噢,你见到那个河野了?”
朋友的眼睛也放射出兴奋的光。
“那个人让人感觉挺舒服的。长得又漂亮,还挺会讲话的。他还在当导游?”
“听说咱们大学毕业旅行要去北海道。要是还有那么个快乐的导游跟着就好了。”
想到那个青年春秋季都要为女学生做导游,千加子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为什么会不舒服呢,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当了大学生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像过去那样参加朝会集合了。”
千加子说着,把脚下的小石子踢得很远。
这天,当千加子回到家时,母亲正在忙碌着。明天是星期天,新婚夫妇要回娘家看看。为了这个,宫子从今天就开始准备起来了。
按照老习惯,英夫的父母也要一起来。所以,饭菜就请外送店来送。下面的客厅和二层的客厅都要在明天使用。
千加子和直子也要去美容院请人家给穿和服。
高秋一边欣赏着壁龛上挂的字画,一边不断地更换着,显得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
“直子,直子,你来看看。”
“我可看不懂。我就知道这是幅樱花满山的画”
“这不是签写着‘吉野山春景’的字嘛。这是霭崖的。”
“aiya?”
“南画家嘛。这幅也不值得炫耀,而且这吉野山也太一般了吧。我这儿既没有春天的好画,也没有喜庆的画。”
千加子负责甜点和饮料。直子只管插花。
现在正是花店花的种类多的时节。直子买来了桔黄色的还有白色的罂粟、花洋槐、紫藤。
这家花店是直子开始学插花后,师傅介绍给她的。虽说这是家师傅很熟的花店,但是现在店里的人谁也没有提起师傅。似箭如梭的时光流逝使直子感慨万千。
在整个插花过程里,光介的形象总是在直子的眼前浮动。也不知这个出外旅行的人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