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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夏原来打算回埃尔兹贝泰那儿去吃饭,但是泽弗特尔说什么也不肯。她为他准备了一顿他喜欢的饭:奶酪、肉桂末烙阔面条。泽弗特尔抽开门上的插销,拉开窗帘,串门的人就开始来了。女人们进来显一显她们从集市上买来的便宜货和男人们送给她们的礼物。那些年纪比较大的婆娘穿着旧拖鞋、式样不好的衣服,披着肮脏的头巾。她们向雅夏咧开了没有牙齿的嘴笑笑,卖弄风情地炫耀她们的丑相。年轻的主妇为了对客人表示敬意,都穿得整整齐齐,浑身戴着首饰。虽然泽弗特尔自以为隐瞒着她和雅夏的关系,她却得意扬扬地给每一个吹大气的女人看雅夏送给她的那条珊瑚项链。有几个女人试戴了一下,讨好地露出微笑,会意地眨眨眼。小山上并不流行放荡的风气。小偷坐了牢,他们的老婆规规矩矩地守许多年,等她们的丈夫出来。不过泽弗特尔是外地人——比吉普赛人更下贱。再说,她是个被抛弃了的妻子。而雅夏呢,那个魔术师有着浪荡子的名声。女人们同雅夏点头招呼,窃窃低语,向他飞媚眼。他的魔术在这里是赫赫有名的。那些小偷时常说,要是他参加帮会,他的路上撒满了黄金。小山上共同的看法是,哪怕做小偷的老婆,也比做雅夏那样的人的老婆强;他带着一个异教的姑娘,到处跑码头,只有在过节的日子才回家;他老婆从他那里什么也得不到,只有丢脸出丑的份儿。
过了一会儿,男人们开始拥进来了。查姆一莱勃,矮个子、宽肩膀、黄胡子、黄脸、黄眼睛,他来讨一支华沙雪茄。雅夏给了他整整一盒。泽弗特尔端来一瓶酒和一盆洋葱卷饼,摆在查姆一莱勃面前。他原是个老手,不过身子已经垮了,不中用了。他在每一座监狱里都待过。他的肋骨被打断过。他有一个弟弟,叫布劳奇。克洛兹,是个偷马贼,被庄稼人用水活活地煮死的。查姆一莱勃认真地抽了一日华沙雪茄,喝了一杯伏特加,然后问:“华沙发生什么事情吗?那座佩威克老监狱怎么啦?”
瞎子梅彻尔是个高大结实的人,肩膀阔得像巨人,笔直的后颈,前额上有一道疤痕;有一个眼窝裂开着,随身带着个纸包。雅夏已经知道纸包里是什么东西:一把给他开的锁。梅彻尔是一个开锁能手。他总是带着一根撬棍;他原来是个熟练的锁匠,后来才改行,干起那黑夜里闯进人家的没本钱买卖来。几年来,梅彻尔想方设法要造一把雅夏撬不开的锁。他现在羞答答地坐在桌子旁,耐心地等着谈话转到锁上来。直到现在,他总是输给雅夏,因为不管一把锁多么复杂和巧妙,雅夏总是在几分钟里设法把它打开。经常用的不过是一个小钉子或者一只发夹。但是梅彻尔不死心;他一直打赌说,他会造一个天使长加百列也撬不开的保险箱。每一次梅彻尔到卢布林去,就会找锁匠亚伯拉罕。莱布什,还有别的铁匠和技工商量。梅彻尔的屋子里布置得像一个工具铺,摆满了锤子、挫刀、钢锯、各种各样的铁条、钩子、钻头、老虎钳和烙铁。他的妻于。黑贝拉,说他爱工具爱得入迷了。雅夏对他笑笑,眨眨眼,算是打招呼。梅彻尔拿稳了这一回雅夏准输,但是雅夏有把握凭着他那一手奇妙的绝技,这里一捻,那里一转,就会像用魔法似的把锁打开。
末了,他们全来了:门德尔。凯什克、约塞尔。凯奇、拉泽里尔。卡拉兹密奇。他们眼下的首领叫伯里希。维索克尔,他身材瘦小,眼睛躲躲闪闪,秃顶、尖脑袋、尖鼻子、尖下巴,胳膊同猴子的一样长。伯里希。维索克尔同泽弗特尔一样是大波兰人。他穿得像个花花公子,颜色鲜艳的裤子、黄皮鞋、天鹅绒背心和绣花衬衫。他的头上总是戴着一顶有羽毛的礼帽。皮靴的跟特别高,用来增高他的身材。伯里希扒窃的手法非常巧妙;他能够从一个扒手身上偷表。他懂得俄语、波兰语和德语,跟官方人士处得很好;事实上,他不能算是个小偷,而是一个坐地分赃、穿针引线的窝主。几年以前,他坐过牢,倒不是因为偷窃,而是因为他在赌纸牌“小链儿”的时候欺骗了一个贵族。伯里希。维索克尔对纸牌,就像瞎眼梅彻尔对锁一样,非常精明,但是他不是雅夏的对手。雅夏总是使出几手新招来打败他。即使现在他口袋里就藏着几副纸牌,做记号的和不做记号的都有。伯里希是个出了名的闲不住的人。他没法安安分分地坐定在椅子上。这会儿,别人都坐在桌子周围,他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野兽,又像一只想咬自己尾巴的狼那样转过来,扭过去。他歪着脑袋,用嘴角说话。“你什么时候跟我们一起于呢,嗯?”他用鼻音问雅夏“握一握我的手,入帮吧。”
“在监牢里折磨得皮包骨头吗?”
“处处留神,一下子把浮在面上的奶油撇来。”
“哦,防不胜防,”瞎子梅彻尔嚷着说“谁也保不住不失风。”
“你就该懂得辨别风向嘛,”伯里希。维索克尔针锋相对地回答。
雅夏知道得很清楚,他不应该待着不走。埃尔兹贝泰不见他回去,会等得不耐烦。玛格达呢,也在盼他。博莱克瞧不起他,只想找一个这样的借口干掉他。但是就是脱不了身。他从童年起就认识这帮人。他们看他发迹起来,从一个耍熊人的助手上升到波兰剧场里的红人。男人们拍他的脊背;女人们跟他调情。他们个个都钦佩他这位表演大师。他分发雪茄、烟卷。人群中有几个是他以前的情人,尽管现在已经正正经经地结了婚,做妈妈了,还是卖弄风情地望着他,流露出缅怀往事的微笑。尽管他开始同泽弗特尔来往的时候小心谨慎,她自己把他们的关系透露了出去。这个臭娘儿们啊,有了个汉子还要做广告哪。
起先,他们闲谈时事。世界上有什么新闻?什么时候重新同土耳其开战?那些造反的人扔炸弹,谋刺沙皇,号召铁路工人罢工,他们到底想要什么?巴勒斯坦有什么新闻?那些在干涸了的沼泽上建立殖民地的异教徒,到底是一些什么人?雅夏—一地解释。他不但看犹太日报,华沙所有的报纸他全看。连希伯来语的报纸他也翻一翻,尽管他不懂得那些现代的表达方式。在这里,皮阿斯克,居民像蹲在树桩上的蛤貘,但是在外面的世界上事情迅速地发生着。普鲁士已经变成一个强国。法国人并吞了非洲的一部分——那里居住着黑人。在英国,正在建造一艘艘十天内就能横渡大洋的轮船。在美国,火车在屋顶上行驶;一幢三十层的大楼已经落成。即使华沙吧,也一年比一年更大、更美了。木板的人行道已经拆掉;室内安装起自来水管。已经允许犹太孩子上中学和到国外的大学里去念书了。
那些小偷一边留神听着,一边搔脑袋。女人们脸涨得通红,交换着眼色。雅夏告诉他们美国的黑手党。他说他们寄一封印着黑手的信给一个百万富翁:速送现款若干,否则脑袋要挨子弹。哪怕那个百万富翁有一千个保儦,如果他不付那笔勒索的钱,他就性命难保。
伯里希。维索克尔突然插嘴说:“这儿也能够干这一行买卖。”
“可是把信寄给谁呢,担水人特雷特尔吗?”
小偷们哈哈大笑起来,重新点燃他们的熄灭了的雪茄。
2
瞎子梅彻尔憋不住了。他说:“雅夏,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雅夏眨眨眼睛。“我知道,我知道,把货给我亮出来吧。”
梅彻尔慢腾腾地打开纸包,露出一把有夹件和附件的大锁。雅夏顿时轻松愉快起来。他带着困惑和嘲笑的滑稽神情用斗鸡眼开始检查那把锁,他这种表情总是把坐满在酒馆里的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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