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光如水,草木笼纱。蓬莱仙岛的幽幽山谷中,有方园一里的一座花园,栽满了白色的菊花,花园的中心,有一座小坟。林秋水跪坐在姐姐的坟头,伸出手来,将墓碑上的泥土灰尘清洁干静,然手点上了香烛纸钱,香烛的一部分已袅袅化作缕缕轻烟,纸钱黑糊糊的灰烬也被夜风吹散。
也许,这将是她最后一次来看姐姐,对姐姐说着体己话,然后,她将会解去萧春山所中的五蛊绝情散,永不见他!
她突然涌起一种想哭、想笑、想大声呐喊的冲动,可是,她却不能,只能强行禁锢着真情。
终于,香烛最后的一点微光也熄灭了,整个夜地一片漆黑。
夜,更深,更寒。
不知何时,面前已多了几十个人,如数块飞来之石,坚硬的安在泥地里。
他们践踏着白菊花,为首者正是点苍派掌门孙晓初,林秋水站起身,感到有事发生,道:“你们,你们来干什么?”孙晓初神采飞扬道:“想不到这次来,竟能碰上你这个妖女,正好,让你也尝尝亲人遭受毁尸之痛!”
林秋水抽出剑来,叫道:“你说什么!”孙晓初冷笑道:“说什么?等会子你自然会知道!”说罢和身扑上,长剑快逾闪电,瞬间刺出一十二剑,正是点苍派的“刺穹剑法”。林秋水只感到一张巨网向自己收紧,她急闪,急退,那把剑急进,急逼。
剑光如飘雪纷纷,松涛滚滚,将林秋水全身围得密不透风。孙晓初身为掌门,剑法自有独到之处,一招“鹞子入林”,承接横拳之势,剑交左手,右拳变掌,两臂互相交叉,两肘裹劲,左手屈肘上扬,前臂与上膀成九十度角,手臂朝着右前斜方,一剑刺人咽喉,一指点人中脘穴。
林秋水身形速退,同时吸胸凹腹,卸去大部分力道,哪知孙晓初还留有后着,左手剑一横,斩其腰眼,右手放弓断弦,四梢齐发,林秋水抵挡不住,腹部中拳,如一只断翅的蝴蝶般飘坠在地,点苍派的弟子冲上前来,两把青钢剑已架住了林秋水的脖子。
孙晓初鹰眉倒竖,喝道:“你睁大眼睛看着吧!”走到林若馨的墓碑前,运起内力,一掌把墓碑打作数块碎石!
林秋水只觉心头被重击一记怒拳,叫道:“你要干什么,住手!”中招之下,复又动怒,伤上加伤,咳血不止。
孙晓初如若未闻,霸王硬上弓,一脚踹开残碑,拿起所带铁锹,一铲一铲地向下挖坟,没铲几下,一个厚黑的楠木棺材显露出一角。孙晓初大喜,继续铲挖,直至挖出整副棺材,叫弟子将它抬了上来。
孙晓初喝道:“开棺毁尸!”弟子们虽然害怕,但只得横着胆子、直着肠子,橇开了馆钉。
群雄的心脏都在急速的跳动着,人死后体内各种器官、组织停止了生命活动,会产生死后变化。如是早期,会有尸冷、尸斑、尸僵、肌肉松弛、尸体角膜混浊、皮革样化、自溶和自家消化等。如果尸体存放已久,则为腐败、白骨化等。在某些特定环境下还会产生尸体异变,如干尸、尸蜡、泥炭鞣尸等。
群雄都想阻止自己幻想下去,可是越阻止就越要幻想,而且越想越恐怖。
听得“呀呀”的一声,打开了棺材,群雄都吓得脸白像僵尸,好像看见一个腐烂的尸体正张牙舞爪的扑了上来,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
棺材里面没有尸体,只有一个骨灰坛,虽然没有腐臭,但有一种奇异的味道直刺入鼻,像是来自地狱的气味。这种感觉比心里虚空还要难受,不少人胃部抽搐,连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夜色漆黑如幕,风咆哮着仿佛要吞噬所有生灵,群雄纵然艺高人胆大,但此开棺毁尸的举动也是人生头一遭,恐惧像雾一样漫无边际的笼罩在周围,群雄的心脏在不规则的抽搐。
孙晓初的头探进棺材,在这个狭小、堵闷的空间里,人性在被压扁、被扭曲、被践踏、被窒息、被刺杀。
孙晓初喃喃道:“原来只有骨灰坛呀,也好,砸了它!”
林秋水感到气堵、喉干,仿佛肋骨都要被那无形的压力挤碎,不顾一切的推开脖子上的寒剑,冲了上去,大喊道:“不许动我姐姐!”孙晓初眼中如何放得下她,一招“金玉满堂”,寒光匝地,直刺林秋水周身大穴。
林秋水事到急处万不顾,抢在刀光及体前那一刹那,合身扑进,以头为椎,直撞敌胸。孙晓初见她的招式全无章法,但这么拼命的打法也确难缠,幸亏他习武多年,腰、胯、膝、肘弯部之劲扭动自如,避过狠招,随之手领头,腰送力向下猛击,十字劲随意气而击,打在林秋水的左肩,将其打进棺材,棺材经过撞动,竟嘣的一声,自行关上。
孙晓初正欲再次开棺,倏然远处传来一声长啸,这语气、这声调熟悉至极,杀人魔王的恐怖早已深入众人的骨髓,群雄心里就像被人猛踢了一脚般的狂跳起来,大叫道:“碎心剑客来了!”
林秋水的血热了起来,真想冲出这黑暗不见五指的棺材,迎接这场极时秋雨的清爽,可是感情的作祟又令她动弹不得,只听得见惨叫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呼呼的风声、兵器断裂声、骨头碎裂声、咒骂声、呼喝声、哭喊声、乞讨声、磕头声。
然后,奔逃的脚步声杂沓无章,一切归于平静。
林秋水侧耳倾听,好像有一个人向自己走了过来,传来沙沙的脚步声,虽然轻微,却如铁锤一般击打着她的心房,心脏也突突狂跳起来,“他会不会揭开棺材?我却躺在棺材里,被他看见,好尴尬!”
突然,头顶上响起“啪嗒”一声,林秋水吃了一惊,想是来人的双手已搁在棺材上了。
来者对着坟茔,抔土之间,黄泉永隔,叫着林若馨的名字,伏在棺材上痛哭起来,声咽气堵,极为悲壮。
男人那坚强的眼泪,该是多么灼热的岩浆,能将钢板烫穿!
自己的声名被人毁,妻子的坟茔被人掘,他的心中已无恨,只有悲哀,那是痛彻心肺的悲哀,就像一只受伤的狼,独自在角落里舔干、吮净、包扎好自己的伤口。
林秋水听得一清二楚,早已知道来者就是萧春山,这时更加确信无疑,一直认为他很坚强,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他哭,而且哭得如此伤心。
林秋水柔弱的身体似乎已一片一片地碎成琼爢,陪着他暗自咽下苦泪。
萧春山哭得久了,渐渐止住了哭声,嗫嚅着,像在梦呓:“你在泉下这么久了,我都没来看你,本来,我只想死在她的剑下,也就罢了。可是,后来她师父死去,我又不忍心留下她一个人孤伶伶的活在世上,只愿能照顾她,你会怪我吗……唉,只怪她太像你了。”
萧春山的话,字字句句都是血,林秋水沉淀在心头的爱倏然升腾,她终于明白了他的心,也更加坚定了为他牺牲的决心!
萧春山调济好了心情,将手放在扣环上,准备掀开棺材,看看爱妻有没有遭人侮辱。
林秋水听得扣环丁丁的响,惊得火烧眉尖,她不能让他知道,她听到了他的真情告白,急点头侧的“安眠穴”,整个人就此昏了过去,
萧春山打开了棺材,看到林秋水抱着林若馨的骨灰坛昏迷不醒,心中大惊,一探其还有鼻息,心中大慰,忙扼其腕,以内力冲开她受阻的穴道。林秋水觉得全身暖洋洋的,像泡在热水当中,睁开了眼睛。
萧春山的面色由忧转喜,道:“好些了没?”林秋水坐直了身子,道:“好些了,姐夫,你怎么在这里?”萧春山道:“我每晚都会来看她,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林秋水道:“我也是来看姐姐的,好些时日不见,怪想她的,可是,却碰到那帮子坏蛋,把我打昏了,塞进棺材里。”萧春山道:“他们已经被我赶走了,现在很安全。”说罢,扶着林秋水跨出了棺材。
林秋水垂下眼帘,挡住眼里那绝望的哀愁,突然,手中多了一根黑针,这正是玉蝴蝶交给她的沉尸针,凡被它刺到,再高武功的人都会昏迷三个时辰不醒。
他只感到手心里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哼也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像酣然入梦的静谧的大海,没有半点波澜;更像一个渴望被拥抱的孩子,心中满是纯真。
他现在作的是美梦,恶梦,还是人生之梦?
林秋水用剑划破两人双手的静脉,她扑在他的身上,眼里蓄满了如水的温柔,左腕抵住他的右腕,右腕抵住他的左腕,进行推宫过血。
她贴着他的脸,那是一张冰冷而坚硬的脸,能听到他沉重而规则的呼吸声,吹得她的耳朵痒痒的,吹得她的长发起伏着。两人血脉相连,她左手的血流入他的体内,他右手的血流入她的体内,催动内力,循环反复。
她希望自己的身体能带给他温暖,驱散他内心的寒意,便更加抱紧了他,大地为床,天空为被,白色纯洁的菊花包围了他俩,夜色围袭的花园里,星光灿烂,天际那颗最暗、最远的星也闪亮起来,好像整个天与地在不停的旋转,旋转……
因为,只要心在跳动,就有血的潮汐。
一个时辰悄悄的过去了,直至你的血中有我,我的血中有你,两人的血完全混合在一起,灵魂也溶入了血和泪中。
林秋水爬了起来,用金创药敷着他的腕伤,脸上充满关切,双目凝视着他,虽没说一句话,却已叫人感受到她对眼前男子那生死相许的情意。
她立在风中,就像一株怜弱的小草飘舞着,微眯着眼睛,眼角正慢慢沁中一滴眼泪,诉说着无声的语言,今日与君一别,将永难聚首。
她忽然又感到心飞了起来,就像除夕之夜,站在高高的山巅,看着天边渐渐幻灭的红霞,渐渐垂下的夜幕,万家灯火,烟花灿烂,从天边渐渐升起了弯弯新月。
终于,她抱起了他,抱进棺材内,盖上了棺盖,并用剑在棺壁刺上两个孔透气,也许,这样在他苏醒之前不会感到夜的寒冷。
萧春山醒来后,东方已翻起鱼肚白,两股阳光透过小孔射入棺材,他奋力推开棺盖,猛然被阳光一照,脑中发晕,忙以手遮日,渐渐适应过来,感觉好像做了一个梦,这一下子把他从梦中拉回到现实,觉得体内的毒素不再作祟了,忙运功一个大周天,非常舒畅,万分惊奇之下又泛起了一丝奇怪的感觉,突然间浑身像差点什么。
“秋水呢?她到哪里去了?”他放眼四野,白菊花园空无一人,一里之外,丹枫索索满林红,更似离人眼中血。
他突然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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