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颔首道:“皇上,臣以为孙御史言之有理,如今云宣帝刚刚登基,朝廷局势混乱,尚未平定,自然无暇他顾,若是此时我军乘胜追击,攻打云国东部与我大宁交界处的几座城池,定能一举得胜!”
亦菱心中在大声反驳,不要啊!万万不可啊!可是没人能听得到,她身旁的邹敬贤也面对着龙椅上的皇甫祾,并没有看她,所以看不到她脸上反对的神情,也更不可能听到她反对的心声。
皇甫祾闻言微微一笑,眼中似是露出了赞许的神色,却并没有说什么,又将视线转到孙泽瑞旁边的言熙明身上,询问道:“言爱卿意下如何?”
言熙明拱手道:“皇上,臣同邹太尉的意见一样,认为孙御史所言甚是,此时正是……”
“皇上!”亦菱打断了言熙明,一步跨出右首武官的队列,立于大殿中央,高声道,“皇上!末将以为此事万万不可!”此言一出,众臣皆惊!这镇国大将军怎么了?竟敢在朝堂上公然反对三公的意见!更何况皇上已经对此事表示出赞同的意思了!
言熙明向亦菱投来不解和担忧的一瞥。亦菱毫不在意众臣的态度,在她方才明确表示出反对的意见后,殿内百官顿时如炸了锅一般,议论不止,但亦菱挺直了脊背,光明正大地站在大殿中,双臂一抬,拱手对皇甫祾继续道:“皇上,末将以为言相、邹太尉和孙御史所言不甚正确,出兵攻打云国一事有待商榷!”
“哦?”龙椅上的皇甫祾挑了挑眉,并没有表现出生气或愤怒的样子,问道:“依赵将军所言,应当如何?”
亦菱一扬头,道:“末将认为,不可出兵攻打云国!”声声有力,字字清晰,响彻大殿!语音未落,大殿内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皇甫祾微微眯起凤眼,问道:“为何?”
亦菱心中一沉,皇甫祾这个动作意味着不满或是发怒的前兆,但是她丝毫不畏惧,继续道:“皇上,您上过战场么?”
大殿内又是一片抽气声。百官心中皆惊,这大将军疯了不成?莫不是居功自傲,如今居然敢当朝责问皇上?不要命了吧?
“放肆!”丹陛旁边立着的魏公公突然出声呵斥道,作为宫中的老人、德高望重的主事太监以及昭帝的随侍,他此时不得不出声提点亦菱这个大将军,纵使刚刚立过赫赫战功,她方才那一声责问也太过逾矩了。言熙明也担忧地看了亦菱一眼,就算私下里几人关系都不错,但这毕竟是朝堂之上,君臣有别,规矩礼仪逾越不得。皇甫祾抬手阻止了魏公公的呵斥,神色微沉,却看不出喜怒,问道:“赵将军想说什么?”
“皇上,末将反对此事,原因很简单,只有两点。”亦菱毫不畏惧地迎着皇甫祾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道,随即她侧身转向身后的众臣,“第一点,穷兵黩武,何益之有?诸位身居高堂,食则佳肴珍馐,衣则绸缎绫罗,住则高门大院,出则鞍马车轿,终日立于这金璧辉煌的勤政殿内商讨国事,可有几人真正见过民间疾苦、战场惨烈?诸位大人中可有几人真正知道战争的残酷和对无辜百姓造成的灾难?”殿内百官,尤其是那些平日里口若悬河、吐沫横飞的文臣们闻言皆低下了头。
亦菱见状冷笑一声,又转向孙泽瑞,问道:“孙御史,你可知什么叫做‘古来征战几人回’?”
她又转向邹敬贤,问道:“邹太尉,你可知什么叫做‘一将功成万骨枯’?”
她又转向言熙明,问道:“言相,你可知什么叫做‘案上一点墨,民间千滴血’?”
她又转向龙椅上的皇甫祾,问道:“皇上,你可知这流的血,不止是云国百姓的血,还有我大宁将士和黎民的鲜血?皇上,诸位大人,你们可知战争不是荣耀,而是罪孽?”
亦菱字字句句的控诉一时响彻大殿,余音在大殿上空回响,经久不散,殿内百官,连同昭帝皇甫祾和丹陛旁边随侍的魏公公都惊得瞠目结舌,一时间半字也无,都怔怔地看着亦菱,仿佛她是什么不曾见过的了不得的人物一般。
你们可知战争不是荣耀,而是罪孽?
而是罪孽……是罪孽……罪孽……洪亮有力的声音在大殿上空萦绕回响,一字一字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沉重而震撼。他们并非生平第一次听到战争即是罪孽的说法,但是听到有人当着皇上和文武百官、公然在朝堂之上说出此话,还是头一回遇到,因而震撼。又如当头棒喝,因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