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发重病,至今昏迷不醒,全靠侍妾嘴对嘴地过粥过药续着,眼瞅着怕是不成了。
可不知怎的,议事堂却得了信儿,说是家主留了遗嘱,家族竟然传给七小姐周雨婷,这下执事们不干了,偌大家业,岂能留给族谱都进不去的女子?
以此为引,多年积怨一朝爆发,她的三位叔父,周东玮、周东林、周东波诈称七小姐毒害家主、篡夺家业,裹挟了周府上千家丁护院,造了她的反,幸亏有周武和一干忠心的护卫,周雨婷才得以逃进赏月院。
进了此院,便是执事们都不敢乱来,宗堂供奉们可不管你什么辈分,也不管是非对错,谁是家主就听谁的。如今老家主周昊乾还没咽气,却也下不了命令。于是,供奉们便恪守中立,两不相帮,但也不准在此地动武,一时倒也僵持下了。
对于眼前这老头,周雨婷还是很感激的,危难关头肯冒死救走了目标较小的铃儿,患难见人心呐,实在是难得的忠仆。
主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好容易劝住蒋叔,说道:“家主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挺得过去!”让他安心歇着,天塌不下来。
蒋叔老泪纵横地去了,周雨婷的退路也断了。她自己心里清楚,爷爷是突然倒下,根本就没那劳什子遗嘱,她这七小姐注定成不了家主,更节制不了宗堂供奉。如今连逃跑的希望也绝了,一旦爷爷真的去了,她只怕是……也要跟着去了。
“小姐!”周武忽然语气郑重地道:“若事不可为,我护着你杀出去,咱们去卧龙岗,就算不再代表周家,想来殿下也会善待你的!”
小姐吃了一惊,“你护我?你别忘了,你也是宗堂供奉!”
周武狡黠一笑:“我保护小姐平安,奉的是老家主的令,除非他老人家亲口收回成命,否则此令永久生效!便是新家主也奈何不得!”
周雨婷鼻子一酸,急转身擦了下眼角,倔强地道:“你…你以前是带兵的,论武艺,宗堂前三十都排不进,何苦陪我送死?”
周武无所谓的耸耸肩,用调侃的语气说道:“自从小姐七岁起,我便跟随左右,都过了十多年了,早习惯了,不想改了,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你若嫁,我陪嫁,你若死,我陪死……我说小姐啊,夜深更凉,早些睡吧,或许醒时,殿下已在面前也说不定……”声音渐远,人已径自去了。
周雨婷呆立原地,仰望天际,弯月似刀,繁星明灭。月华星光下,两滴晶莹凄凉的泪珠儿,无声滑落下来。轻轻的絮语,低低的呢喃,似祈祷又似哀求:“刘枫,刘大帅,九殿下,只愿你……笨一点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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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番禺城,玛瑙大街,柳家车马行。
三进两院的大宅子,后边儿连着偌大一处马厩。今儿个下午,新到了百多匹好马,是赶着关城门的时候进来的,耽搁了守城团练不少功夫,整整塞了十两黄金才打发了。
大宅主楼也是三层,顶上偏处还有个小阁楼,不知是做甚么用的。最奇的是,这屋顶的瓦上还涂了个奇怪图案,听说是有名的风水师特意关照的,估摸着是管用的,铺子才开了两年多,生意是越来越旺了。也有人说,那是因为挨着周家的大宅,沾了人家的贵气。
此刻正是半夜,整栋楼黑灯瞎火,但若仔细看去,三楼正对周府的窗前赫然站着一人。
那人望着眼前一大片琼楼玉宇,亭台阁榭,苦笑着摇头叹道:“知道周家有钱,可真没想到会是这么有钱,瞧瞧那一大片,这到底是府邸还是皇宫呐?真是开了眼界了!”
背后有人应道:“那儿原本还真是皇宫,后来南越国灭,废都故宫也就跟着荒了,再后来,大华朝也亡国了,岭南成了失管之地,周家也就趁势占了这片宝地,这稍一修葺,自然显出几分气象。”
那人走近一步,皎洁的月光照亮了一张白白胖胖的老肥脸,正是如意洞的彭万胜。如今他摇身一变,成了卧龙岗别驾,主抓红巾军对外产业,与风雨阁也有交集,位虽不高但权却甚重,位居负责武备军需的张大虎、掌管刑名钱谷的乔方书之后,并称卧龙岗“军农商”三巨头,远较如意洞那会儿风光得多,真可谓风生水起了。
他顿了顿又道:“周家能有今日,还不是托了主公的福,如今的三大世家,周家已是一家独大,剩下的两家,加起来也顶不上周家的一半儿!”
刘枫笑道:“这话听着有些吃味!我知道你们怎么想,与其让周家吞了郑吴两家,不如便宜我们自己,对么?”
彭万胜嘿嘿笑了两声,点头哈腰地道:“主公的决定总是有道理的,您怎么说,那便怎么好。”。
“少给我灌迷魂汤子!”刘枫笑骂两声,再次转脸看向窗外,喃喃道:“我自有打算,日后你们会知道的。”
背后噔噔楼梯声响,彭万胜回头看去,却是风雨阁随风堂堂主白岳,正从屋顶阁楼上下来。
他向着刘枫的背影一拱手,“主公!与内线恢复了联系,确认目标很安全,位置在临水赏月楼!”走到窗前,遥遥一指,“便是那栋最高的!”
刘枫点点头,背起双手一脸平静地问道:“都准备好了么?”
“主公放心!一百个弟兄都在底楼候着了!”白岳的语气透出强烈的果断和自信。
这是主公首次参与随风堂的行动,他岂敢不尽心卖力,这一百人是他挑了又挑的精锐刺客,一半以上都是龙虎山的内门弟子,飞檐走壁有些夸张,可也都是身怀绝技之人,以有心算无心,对付千把个家丁算得了什么?
“行动!”
“是!”
月黑杀人夜,一架飞梯搭上墙头,百名刺客鱼贯而过,弓腰如豹,疾走如飞。夜行衣,黑皮甲,刀弩漆墨,迷彩涂面,无光无影,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