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察合津一边出口,一边采购,其余三方则是纯粹的买家。七方势力之间的贸易以楚国为免税中转站,部分物资将由楚国负责从海路运送。当然,是要适当收取运费的。
三是政治地位上的些许变化。大华国奉青莲教为国教,教主洪涛炎为国师。楚国封无颜军刘彤为北军统领,忠勇军江梦岚为山越统领,永胜军孟大牛为永胜统领。从名义上讲,似乎七方势力有四方被吞并了。而察合津却处于孤立无援的尴尬境地。
这些都传递出一个信号:反狄联盟已经非常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从军事、经济、政治等领域组成一个整体。这也是海天最忌惮的问题,让他多日愁眉不展,怎么到了陈霖华这里,反倒不足虑了呢?
这一刻,海天不禁怀疑,难道陈霖华果然是个不知兵事的黄口腐儒,一味口出狂言,以求脱罪免死?
陈霖华一脸从容,身为前朝兵部侍郎,他不是第一次面圣了,虽然面的不是同一个“圣”,可从心理上讲,确实没有了初觐圣颜的诚惶诚恐,淡然而不失恭敬地笑道:“陛下所虑者,联盟外受威压,内系巨利,日趋稳固,来日征讨不易罢了。然依臣愚见,联盟此番媾和,虽利于眼前,却也是祸根深种,少则一二年,多则三五年,必将自行瓦解。”
他一语惊四座,自己反倒泰然自若,“陛下,请容罪臣一条条说。第一条,察合津的五万战俘价值七千金、两万匹战马,大华复国军的七万战俘却只值三千金,一来一往,察合津亏了血本,这是为什么?难道仅仅是要借助复国军的力量挟制楚国?这是第一个疑点!另外,婆伊洛区区无能之辈,败军之将却被点名以五百金赎回,这又说明什么?——鄂尔兰对国家的掌控力并不强,他要以此举收买大贵族的心,换言之,他的执政根基不稳,掣肘甚多。陛下,您励精图治多年,掣肘皇权的苦楚,您是最清楚的。”
他这第一条便激起了海天的共鸣,更让他燃起希望,既然陈霖华开言有理,那之后的话自然不是无稽之谈。难道反狄联盟果不足虑?他眼睛一亮:“来人!去锁,赐座!——你们也起来!”
阿赤儿和速柯罗大喜起身,陈霖华拜谢后入座,一边活动手腕,一边继续分说,显得愈发从容。
“第二条,想必这也是陛下最担忧的,七方贸易十分公平,各取所需,各得其利,以巨大的利益为纽带,联盟便会稳固。但是,请陛下明察,这种公平的达成,其实是基于一方势力的让步——楚国!楚国是东道主,却提出免税之惠,七方天南地北,没有楚国的船运,多方贸易根本无法成行。由此可见,楚国基于某些原因,不得不做出了如此重大的让步。——这个原因,又是什么呢?这是第二个疑点。”
他不待海天细细思考,又继续说道:“第三条,四方小势力各降半格,在名义上归入了华孽楚逆二者麾下,再加上察合津,联盟内一强二弱,三足鼎立,貌似十分稳固。可是——”他加重了语气,目光炯炯,一字一顿:“考虑到之前两处疑点,陛下,臣大胆猜测,联盟不是三足鼎立,而是两雄对峙!”
“此话怎讲?”
“察合津亏本送归俘虏,为的便是取得大华的暗中支持,而楚国被迫让步,也是因为忌惮对方实力相当。否则,察合津也好,复国军加上青莲教也罢,任其单独一方,都不是楚国一派的对手,刘枫是没有理由让步的!”
他最后言辞铿锵地总结道:“陛下明鉴,一山难容二虎,联盟分裂成两派,地缘上偏又犬牙交错,不是不斗,而是外力使然,若我等稍纵减压,联盟内部必起纷争!而楚国地处中枢,又在无形中掌握整个联盟的经济命脉,注定是各方矛盾的焦点,但有变故,首当其冲!——陛下,朝廷只需坐等变起,一路重兵压制永胜、无颜二军,再一路只攻楚国,不动余者分毫,转眼可将逐寇忠勇二军逼入四面包围,楚国一败,余者何虑之有?”
海天避席而起,趋步上前握住他肮脏的双手,激动道:“先生大才!前华若肯重用先生,我辈安能入主中原?今遇先生,实乃天幸我大狄!——阿赤儿,速柯罗,你们立了大功!朕要重赏你们,更要重用你们!”
陈霖华心中五味杂陈,遥想当年,他也曾向大华皇帝赵舜当面进谏,同样铮铮忠言,换来的却是训斥贬职。如今身负汉奸走狗之名,夷狄之君却对他如此礼贤下士,明辨事理,而汉人义军却还在台上台下地明争暗斗,这让他不得不陷入深思,是否汉人真的气数尽了呢?
他万分感慨地叹道:“陛下,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您广施仁政,融合二族,民生安业,国富军强,纵举天下之贼,也难动大狄分毫!——士为知己者死,陈霖华愿助陛下平复战乱,缔造胡汉一家的太平盛世。”
君臣携手,相见恨晚,忽然普颜又送来一只金匣,海天打开一看,却是一份大华中兴皇帝赵濂的罪己诏。心说好嘛,坐等变起,果然屁股还没离凳,这“变”说起就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