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话音刚落,张盛志跌跌撞撞从楼道口跑上来。
坏了,赵秀云和李玉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说。
张盛志稳肯定是稳不住,大老爷们,眼眶都是红的,崩溃是还没崩溃,听完医生说话,只差没晕过去,咬着牙说:“大夫,您给我个准话,能治吗?”
大夫也不敢给,只能含含含糊糊说:“尽力而为。”
这种话,谁听了也不敢当个准。
张盛志看过媳妇,又去看儿子,拿手比划,早产的孩子,还有没有他手臂粗,他出任务前,夫妻俩还念叨着能生个大胖小子。
赵秀云一看就知道他想什么,宽慰道:“我们苗苗生出来也才三斤多,孩子见风长,大一点就好了。”
有没有大的命,着实叫人难说。
张盛志都不敢去想,勉强笑一下,说:“是,喂一喂就好了。”
笑得还不如哭。
赵秀云眼睛一酸,余光瞥见李玉落泪,跟着憋不住,道:“你也多保重自己,还得靠你撑着呢。”
要是再倒下去一个,才叫全完蛋。
张盛志自己也知道这个道理,饭倒是老实吃的,但这种时候,吃那两口,又能顶什么用。
就在大家都抱最坏打算的时候,老天总算开眼,大人孩子都渐渐有好转。
张梅花知道这消息,找了两个家属来接班,打发两个下属回家歇一歇。
赵秀云也是快撑不住,吃住都在医院,白天黑夜地熬着,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回家,看到家属院的门都觉得恍惚。
禾儿带着妹妹每天都在大门口玩,就是为了妈妈回来能第一时间看到,可她已经失望好几天,乍看到人尤其兴奋,大叫着喊:“妈妈,妈妈!”
苗苗也跟着跑,不知道的以为是什么生离死别呢。
赵秀云摸摸孩子的头,说:“妈妈回去睡一觉,你们玩吧。”
两个都不肯,即使妈妈睡觉也要一左一右的守着。
赵秀云也管不了,几乎是沾枕头就睡。
这一觉睡得不知道有多沉,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她拉开房门,男人孩子围坐在八仙桌,桌上摆着饭菜。
赵秀云笑笑说:“怎么不先吃。”
妈妈回来,孩子就一定要等,方海自己是无所谓,可也不想叫孩子饿着,正左右为难呢,看她出来松口气,第一句话就说:“又瘦了。”
好不容易养起来的那点肉。
就知道他一定会说这句,赵秀云有猜中的洋洋得意,坐下来说:“吃吧,我饿了。”
她夹一口小青菜,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又吃了几口问:“这菜不是食堂的吧?”
这下换方海一脸得意,还没来得及邀功,禾儿就高举着手说:“是爸爸炒的,菜是我和妹妹一起买,一起洗的。”
虽然干活的主要是她,但妹妹也有帮忙。
不错,可见家里不是没有谁,日子就过不下去的,端看想不想过。
赵秀云挨个夸一遍,吃过饭就坐在椅子上看父女忙碌。
禾儿收拾碗筷,苗苗站在椅子上擦桌子,擦完跳下来,又擦一遍椅子,方海洗碗。
本人一个人能干的事,三个人进进出出,整个家热闹得不像话。
她觉得好笑,歪着头看,时不时动动脖子。
在医院睡地板、睡长椅,再躺回家里的床上,居然让人觉得难以适应。
方海第一个发现,问:“哪里不舒服?”
赵秀云“嘶”一声,说:“好像是落枕了。”
方海手上的水甩掉,裤腿上擦擦,说:“我给你按按。”
“你还会这个?”
方海有点不太确定说:“你这要是脱臼我能接回去,落枕,应该也差不多?”
根本不是一码子事,赵秀云一下子对他充满怀疑,猛摇下头,疼得叫一声。
方海见状,不由分说伸出自己的手,或轻或重地揉捏着。
还别说,这一双治脱臼的手还是有点本事在,赵秀云觉得是好一些,肩膀松下来。
禾儿带着妹妹挤过爸爸,不肯叫他独占妈妈的目光,伸着自己的小肉手说:“我给妈妈捶捶腿。”
苗苗也不甘人后。
赵秀云深觉得自己这待遇,恐怕有当年老佛爷的姿态,乐得享受,时不时摸一下女儿的小脸,肉肉的,软软的。
方海看了,心里若有所思,趁着没人说:“也捏一下我的脸。”
这又是什么新毛病,她不在家时新添的?动作上几分迟疑。
方海催她说:“快点,捏一下。”
行吧,赵秀云伸出自己的手,男人胡子拉碴的,脸颊还有点扎手,跟女儿的比起来手感天差地别,她不由有点嫌弃。
方海看到也无所谓,反正他的目的达到了。
一家子热热闹闹的,气氛像过年,快十点孩子还不肯去睡。
赵秀云知道是想妈妈,只能好声好气地哄着睡,哄着哄着,自己的眼皮也跟着耷拉。
方海在床上左等右等不见人,难得进孩子房间,弯下腰把人抱起来,轻飘飘的,好像一捏就碎。
赵秀云往日警觉,今天只是掀开眼皮看是谁,没工夫问他要干嘛,又睡过去。
方海把媳妇抱在怀里,闻着熟悉的味道,只觉得那些睡不着的夜都有答案。
他一向以为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这大半个月才知道,家里没有他日子还能过,但少了枕边人,才是真的很难过。
他算什么?家务做得没有禾儿好,带苗苗也都是禾儿来。
禾儿这个做姐姐的在妈妈不在的日子里承担起妈妈的那部分责任,怎么能不叫人又羞又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