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这会儿人太多了,咱们还是改从小巷走吧!”吉祥抹着头上的汗水,不断拉扯马头,免得冲撞了旁边的行人。
为了早日回京,他们几乎除了睡觉便是赶路,今日一大早刚一开城门,他们便进了城,却正好碰上了早市,大街上人头传动,喧闹叫卖声此起彼伏,有不少马车都困在了人群中,他们拉着马在街上走了许久,却也只是前进了少许。
薄非阳的脸上也满是汗水,挑眼望了一眼前面的人群,这是回侯府最近的一条路,若是绕路的话,便要多出小半个时辰,可是现在街面上的人太多,这样走下去,只怕更是会耽误时间,便果断的点了点头,率先牵着马头朝旁边的巷子走去。
薄非阳牵着马往小巷走,大街对面正好驶过来一辆明黄色的马车,行人见到马车都纷纷的往旁边避让,原本便拥挤的街面上,硬生生的挤出了一条仅供马车通过的小道。
“侯爷,那边过来的好像是宫里的马车。”吉祥走在后面,感觉到身后的异动,踮着脚往马车的方向瞧去。
“别多事,快走。”薄非阳却头也没有回的说道。
吉祥闻言摸了摸鼻子,快步跟上,心里却在暗暗猜测,这么一大早的,又是谁被宣进宫了?
马车在繁华的大街上行驶,因为车壁用绒面布包裹着,外面的声音听不太真切,有翠屏在马车里坐着,乌苏雅也不能趴在车窗上往外瞧,只能端坐在柔软的白狐皮软垫上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动静,窗帘轻轻晃动,一抹暗紫色在眼前闪过,还没有等她看清楚,窗帘已经又落了下来,挡住了她的视线。
不晓得过了多久,外面渐渐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马车轱辘压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咕噜咕噜’声。大概一顿饭的时间,马车停了下来,翠屏出去让守门将领看了一下腰牌,然后又走了进来。马车继续前行,只是速度比先前慢了许多,乌苏雅猜想大概已经进入皇宫了。
又行驶了两刻钟,乌苏雅才下了马车,旁边已经停了一架藏蓝色的软轿,裴嬷嬷扶着乌苏雅上了软轿,一路摇晃着往前走。
乌苏雅这才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只见前面是一溜的朱红色高墙,高墙上砌着琉璃瓦,折射着阳光刺痛她的眼睛,不时有宫女和太监从旁边经过,大多低头而行,也有好奇的朝这边看过来的,却在见到翠屏的时候立马又转回了头。
看来这个翠屏在宫里还是有些脸面的,乌苏雅心里暗暗想着,正出神,软轿便停了下来。
乌苏雅以为到了皇后的寝宫,一下轿却发现眼前依然是高墙和门楼,这才晓得原来之前她们只是围着内城墙走了一段,不由的在心中感叹,这个皇宫到底有多大啊!
翠屏带着乌苏雅和裴嬷嬷到皇后居住的凤雏宫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的挂在了东边的树枝顶上。
“薄侯夫人来了,皇后娘娘正等着呢?”刚进凤雏宫的大门,一个粉裙宫装少女便走了出来,笑着给乌苏雅施施行了一礼,说道,见裴嬷嬷也来了,眼睛亮了一下,接着道:“娘娘这会儿在西边的暖阁躺着,薄侯夫人这边请。”说着便带着乌苏雅一行人往西边一排的厢房走去。
乌苏雅正想着皇后为何这个时候还在床上躺着,便听翠屏问粉衣少女道:“掬芳,我走了之后,娘娘可曾用膳了?”
掬芳摇了摇头,先前还喜笑颜开的脸上闪过一抹忧虑之色,道:“娘娘晓得薄侯夫人会来,原本是想起来用些东西的,可是刚洗漱完便又躺下了,说是心口发堵,什么也吃不下。”
“这怎么行呢,娘娘好几日都没有好好用膳了,昨儿个也只喝了一些粥。”翠屏心急的说道,转头见乌苏雅望着自己,脸上有些尴尬。
“娘娘身子不舒服吗?”乌苏雅开口问道。
翠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还不是太后娘娘”掬芳嘴快,张口说道,被翠屏拉了一下,撅着嘴低下头去。
原来是关于太后要抢皇后孩子的事情,乌苏雅心中了然,觉得自己不该打听,脸上有些讪讪的,翠屏见了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忙道:“薄侯夫人不要介意,奴婢们是不该随便议论主子的事的,不过您与皇后娘娘情同姐妹,娘娘一定会与你说的,届时还请您好好开导开导娘娘。”
“那是自然。”虽然乌苏雅还不晓得该怎么开导皇后,可是见翠屏这么忠心为主,便答应了下来。
“不如夫人今日便留在宫里用膳吧!”掬芳见乌苏雅今日特别好说话,忙开口说道:“娘娘这几日胃口不好,有夫人陪着一定能多用些东西的,奴婢晓得夫人喜欢宫里御膳房做的八宝酱香鸭,奴婢一会便去御膳房说一声,一定让他们给您做。”
乌苏雅见掬芳望着自己露出摇尾小狗一般的眼神,忍不住莞尔,道:“你这是在拿美食you惑我呢!”
掬芳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原本便笑眯了的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缝,见乌苏雅点头,差点高兴的蹦了起来,害怕乌苏雅反悔,跟翠屏打了声招呼便去了御膳房。
“这个掬芳姑娘,性子还是没变,进宫前便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裴嬷嬷看了一眼掬芳快步离去的身影,笑着说道。
“她呀,老是风风火火的,是改不了的了。”翠屏说着也扬起了嘴角。
乌苏雅挑挑眉,以裴嬷嬷与翠屏和掬芳两人熟悉的程度来看,她和皇后之间的感情看来是真的不浅,不晓得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一会可不要问起以前的事才好,到时候若是露馅了,那便不好看了。
凤雏宫的西边的暖阁其实是三间房,中间是明间,前后都是四扇红木雕花隔扇门,这会儿前后门都敞开着,从前面能直通通的瞧见后面成片的梅花树,如今还没有入冬,光秃秃的梅枝盘缠错节,倒显得有些萧瑟。
明间的正中间放着一个铜胎掐丝珐琅仙鹤松针塔形香炉,香炉冷冷清清,并没有燃香,屋子四角的鸡翅木高脚几上,各放着一盆盆景,正是梅兰竹菊四样。
左右的门都是敞着的,右边从明间看过去放着三张乌木交椅。
翠屏领着乌苏雅和裴嬷嬷朝左边的屋子走去,一进门便见皇后身上搭着绛紫色的缎面薄褥子歪在炕上,听见动静缓缓的睁开眼睛,见进来的是乌苏雅,憔悴的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道:“盼了你一上午了,你可来了。”
“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乌苏雅虽然已经晓得皇后与自己关系不一般,却也不敢越矩,还没有看清皇后的样子,便先领着裴嬷嬷行了一礼,开口说道:“让娘娘久等了。”
皇后闻言却刮了她一眼,道:“你与我还要讲究这些劳什子的规矩么,走了这么久也累了吧,赶紧过来坐着吧,我这有你喜欢的碧螺春,是今年新贡,你尝尝喜不喜欢,若是喜欢,带些回去慢慢喝。”说着便看了翠屏一眼,翠屏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多谢娘娘赏赐,一来便讨了赏,让臣妾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乌苏雅注意到皇后在她面前自称‘我’,而不是‘本宫’,看来是真的不需要讲究那么多规矩了,她也放松了些。
虽然乌苏雅现在不喜欢碧螺春,也不好在皇后面前挑三拣四的,先谢了恩,原想在皇后下首的椅子上坐下,见穿着绿衣粉裙宫装的小宫女已经把皇后对面的位置布置好,晓得那才是她的座位,这才走过去,侧身坐了上去。
刚坐下,翠屏便带着个手里端着描金雕花托盘的小宫女走了进来,走到乌苏雅身边,从托盘上端下茶碗放在乌苏雅的面前,刚要退下,皇后便开口道:“带裴嬷嬷下去喝茶,你们也都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
“是!”翠屏低头应了一声,转头去看裴嬷嬷,裴嬷嬷看了乌苏雅一眼,转身跟翠屏走了出去。
进着上一。屋子里只剩下皇后和乌苏雅两人,皇后才好像放松了下来,缓缓地靠在身后金线绣制的麒麟献瑞暗红色大引枕上,抬眼看了乌苏雅一会,脸上的笑容隐了下去,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乌苏雅闻言抬头看了皇后一眼,这时才看清皇后的模样。
皇后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样子,虽然面容憔悴,却掩不住靓丽的容颜,弯弯的柳眉下一双美目带着淡淡的忧郁,小巧秀气的鼻子下菱形的唇瓣有些发白,唇角若隐若现一对小巧的梨涡,一头乌黑的长发盘在脑后,用一支八宝金簪固定着,金簪前端的金凤口中吐出金线流苏,下面坠着几滴通透的翡翠,随着皇后的动作轻轻晃动,拍打着她微黄的脸颊,身上盖着缎面褥子,露出上身藏蓝色的金线滚边中袖褙子。
皇后算不上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可是却有种让人折服的气质,尤其是看人的时候,还带着丝丝皇家的威严。
“还好,多谢娘娘关心。”不晓得为何,乌苏雅就是晓得皇后问的是关于她生产的事情,说道。
“我都听乔嬷嬷说了,你真傻!”皇后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责备,道:“你即便不顾自己,也应该顾着孩子,我早便与你说过,以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你已经是忠勇侯夫人,便应该好好管着府里的事情,不能太纵容沈氏,你却不听,结果连孩子都没有保住,真是可惜了,听说还是个哥儿,那可是忠勇侯爵位的继承人,就这么哎!”皇后说着叹了口气,像是真的很恼怒乌苏雅的不争气。
老是有人提起以前的事情,要让她忘记,可是乌苏雅根本不晓得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低头端着茶碗喝茶,不过皇后只说孩子没保住,想必是不晓得她的孩子被换的事情,看来传话的乔嬷嬷也是不大相信的,要不也应该告诉皇后才是。
“也罢,事情已经这样,后悔也没有用了,所幸你和侯爷还年轻,一定还会有自己的孩子的。况且你如今好像也清醒过来了,晓得该管管那沈氏,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吧。”皇后见乌苏雅不说话,也怕她伤心,毕竟那个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即便不待见侯爷,也是会心疼自己的孩子的,便岔开话题说道。
“娘娘说的是,是臣妾以前太过懦弱,才让自己陷入那样的境地,往后再也不会了。”乌苏雅晓得若不是真心关心,皇后断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如今她自己都因为孩子的事情焦头烂额,还急着她的事,心里有些感动。
“会这样想便好!”皇后略感欣慰的点了点头,脸上又浮现一抹失落,道:“其实你还算好的,至少除了沈氏以外其他几个还都是省心的,你那婆婆也不会往你们侯爷身边送人,将来把府中的管事劝夺过来,整个侯府后院便是你说了算了。忠勇侯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他既然坚持要娶你,自然也不会亏待你,再不然你不是还有相府可以替你撑腰吗,哪像我”
乌苏雅晓得自己今日来的目的便是开导皇后,见她越说越伤怀,忙说道:“娘娘是一国之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是臣妾能比的。”
皇后却抬头看了她一眼,伤心的摇头道:“你还不晓得我吗?我只是一个平常的女子,正是因为嫁给了皇上,才会有如今这样的荣华富贵,可是这些荣华富贵却不是我所求的,我只是想要一个能够厮守一生的人,再生几个可爱的孩儿,此生便已满足,可是眼下”
“娘娘何须太过忧心,即便太后塞了几个秀女进宫,皇上不还是独宠娘娘一人吗?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乌苏雅安慰道。
说到皇上的宠爱,皇后的脸色好看了些,道:“皇上对我的宠爱我自是晓得的,与过去在平城的时候一样,即便太后几次三番的劝说皇上,皇上也只是独留在我的宫中。”
“那不是很好吗?有皇上给娘娘撑着,娘娘大可放宽心不闻不问便是了。”自古君王多薄幸,能得到皇帝这样的宠爱也是皇后的福气了。
谁知皇后却摇了摇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皇上为我撑腰,我也要为皇上着想。”
“皇上他”乌苏雅不解。
“我出身寒微,所幸遇上皇上,得圣宠厚爱于一身,只是凭我这样的家世,于皇上是半点益处都没有的。”皇后缓缓说道,眼里愁绪浮现“皇上登基时间不长,如今身边除了效忠于先皇的那几个老臣外,便只有像忠勇侯这样新提携上来的几个新贵,朝中大臣多还以观望为主,朝中一旦有说什么事,皇上便是万分艰难。这样的情况下,皇上应该是要尽力拉拢那些骑墙大臣的,最便捷的一个法子便是纳一些与那些大臣有关的女子为妃,可是皇上却执意不肯,我明白皇上的心思,他是记得于我的诺言,可越是这样,越是让我让感动又心愧。”
乌苏雅低头沉凝,她明白皇后的想法,多少君王为了稳住臣子,都要给予他们一些好处和期望,让他们的女儿进宫为妃,便是最简单的一个办法,只是当今皇上却不这样做,多少让那些大臣心里有些不安,所以不愿意鼎力帮扶。
可是明白归明白,乌苏雅嘴里却只能安慰皇后“皇上与皇后恩爱有加,那是万民的福气,至于那些皇上明德,自然会有他自己的法子的。”
“我如今也只能这样想了。”皇后应道“可是我的皇儿”
“皇上怎么说?”乌苏雅问道。
“皇上于这件事也有些为难。”皇后伸手抚了抚胸口,乌苏雅忙起身端起她面前的茶碗递了过去,待她喝了一口才接着说道:“皇上不愿意宠幸那些秀女,太后便以为皇家子嗣忧虑,让我多为皇上生几个皇子为由,要帮我养皇儿,可是我为了生皇儿几乎去了半条命,太医说我只怕是不能的了,我怎么还能为皇上开枝散叶,再说皇儿,他如今是我的命根子,我怎么能让他去太后那里,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是真的活不成了。”皇后说着轻咳了几声。
乌苏雅见状要下炕替皇后顺顺气,她却摆了摆手,乌苏雅这才发现皇后脸上的蜡黄不像只是因为忧虑,倒是有几分病态了,缓缓坐下,道:“娘娘可要保重身体,若是娘娘有个万一,那皇子便只有皇上了。”
自古说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皇后万一真去了,皇上是不可能抵住压力不重新立后的,到时候后宫易主,皇子又是皇帝的长子,没有母亲护佑,只怕凶多吉少,即便皇帝疼宠,也难保万全。
乌苏雅说的含蓄,皇后却也明白,想到自己既不能帮助皇帝朝政,又不能悉心照顾儿子,让他无忧无虑的成长,顿时悲从中来,眼眶渐渐泛红,泪水从眼角渗了出来,见乌苏雅身子一动,要起身安慰自己,摇了摇头道:“也就是你,我才能这样毫无顾虑的说会话,放着别人我是不敢这样的,你就让我哭会吧,这些日子憋着,我实在是太难受了。”
“娘娘要多宽心才是。”即便皇后这么说,乌苏雅还是轻声说道,见她点点头,也不多说,只静静的坐在对面看着她抹泪。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皇后总算缓过劲来,抬眼见乌苏雅愣愣的望着自己,忍不住笑了一下,道:“这么看着你,还是和以前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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