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族人在水钰的带领下,如滔天巨浪,席卷了整个纳国的东部。除了几座小城尚未攻下之外,其余土地都落入了义军手中。望都县是其中离东都最远的,它孤孑地矗立在水族人的包围之中,抵御着义军一轮又一轮的冲击。
望都的军政总官都是大纳忠武堂出身,受的是最优秀的专职军士教育,且不论文韬武略和忠君之心,就连拿刀的动作、乃至行坐的姿势,都与那些抓来的征夫大不相同。
真正的军人不懂何谓苟且,不知何谓投降,他们只知道一刀一枪捅杀贼寇,用鲜血糊补王朝摇摇欲坠的破墙。
夜晚,望都城内灯火通明,巨蛙形的烽火台上,蓬松的伞柏桠在蛙嘴里哔哔剥剥地燃着。由于混杂了西南产的鲛人脂肪,熊熊的火里闪烁着独特的蓝光。
望都县已经戒严。城内所有军士都紧急出动,城头的弓手们披挂齐整,全部就位。戍卫兵们盔甲裹身,枕戈待旦。控制重弩的绞盘,亦都钢绳绷紧,支支大箭蓄势待发。
县总派出了五人一组的巡逻队,他们提着长刀,分散在城外各处。巡逻兵们踏倒草丛,牵着土狑到处闻嗅,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夜风拂来丝丝异香,闻着微微有些醉人。
突然,最外围的草丛里站出来一个黑影,他抬手一排箭放倒了四个巡逻兵,然后冲过来按倒剩下的那人,恶狠狠地问道,“口令是什么?”
“你是……是什么人?”那巡逻兵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他挣扎着回身,给一旁的土狑打“攻击”的手势。
“别白费力气了,这类畜牲都怕我。”那黑影说着向土狑龇了龇牙,它就似见了卖肉的屠夫一般,吓得夹着尾巴便逃。
“告诉我。”黑影一手捂住那人的嘴,然后用刀抵在他脖子上,“口令是什么?我数三下——一!”
“等等……”那汉子含糊不清地道。
“三!”黑衣跳过了“二”,直接数到“三”,他手里的匕首已经割破了那巡逻兵的皮肤。
“是……是‘高墙劲弩’。”巡逻兵连忙道。
“多谢了。”言毕,黑影一刀便割了他。
不一会儿,朱沅翰从倒伏的草丛中站了起来,他已经换上了纳国人的军服,腰间悬着柄“纳明三四”制式刀,他神情冷漠,一双狡黠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微光。
朱沅翰拖着长长的影子,踩着草地上柔和的月光,慢慢走到了望都城下。
望都城墙上有许多修补过的痕迹,那些干了的粘土,像冰凌一样倒垂着。同那些密密麻麻的利箭一起,都瞄着城下的朱沅翰。朱沅翰感到很不舒服,于是使劲晃了晃脑袋。
“口令!”门口两名守卫将刀一横,拦住了走过来的朱沅翰。
“高墙劲弩。”朱沅翰一边说话,一边假装不经意地按着刀。
“进去吧。”两个守卫点点头,把刀收了起来。
朱沅翰的手从刀上松开,镇定自若地走进城门。
离了城门后,朱沅翰一路左顾右盼。在确定周围没人时,他将身一闪,钻进了一间营房。由于城头点起了集合的烽火,营房里一个纳军都不在。
朱沅翰从怀里掏出地图,摊在桌上,他抚平地图皱褶的边角,仔细查看起来。这是一张水秀给的望都县全图,可以看到,东部有很多破旧而低矮的军营,破营房附近是几间军械库。军械库往北有一座塔楼,那里似乎是整个望都的最高点。
“为何图上没有书馆?”朱沅翰皱起了眉头。
纳皇昏庸无能,却又好大喜功。他曾在全国大修军械坊,水族人不满而屡次反抗,可是,执念难改,刀剑无情。水族平民死在了王侯眼前,而如今,水秀需要当年的那份证据,毕竟他们得师出有名。
“塔楼应该是望都的高点,不如我去那里看看。”朱沅翰又照着地图检查了一遍,“直走——右拐——进入建筑——长廊——塔楼。”在确认行进路线无误后,朱沅便将翰地图揣回怀里。
朱沅翰溜出营房,沿着墙角的阴影,快速移动。不一会儿,他便来到了图上有长廊的建筑前。夜晚如密实的豺熊皮大衣,长廊取下它当作睡袍裹上,廊中到处都伸手不见五指。不过,朱沅翰并没有夜盲的烦恼,他曾在晓国最严寒、最幽暗的森林狩过猎,经年的风霜和漫长的黑夜早已擦亮了他的双眼。
鬼影教他的潜行本领很有用,此刻的朱沅翰正如影子一般,他不急不慢地穿过了黑暗。没有惊动其中任何的守卫。
朱沅翰摸到塔楼下,他抬头一看,楼上似乎并没有人。他又环顾四周,在确认附近也无人后,朱沅翰便轻轻站上了梯子。在咯吱作响的木梯上,朱沅翰手脚放得很轻,他听着城内盔甲的碰撞声和来回的脚步声,终于慢慢地站上了塔楼顶。
塔楼顶上一个人也没有,朱沅翰半蹲在地,此时的月儿弯弯又明亮。
“那边的房子是什么?”朱沅翰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排不在地图上的房子,那些房子皆破旧不堪,里面一盏灯都没有。
“既然望都已成军士重镇,那书馆便是不紧要的了。”朱沅翰一边观察,一边自语道,“所以,那没灯的几间旧房子,恐怕正堆着我要的东西。”
朱沅翰正在想如何靠近破屋,他的手却碰到了一根长绳,朱沅翰低头一看,绳子一端吊着个竹篮,原来是塔楼上的哨兵用来方便取楼下东西用的。
朱沅翰看到自己对面还有一座空楼,他想了想,便将那拴着篮子的长绳拖了上来。朱沅翰拆开长绳,将刀鞘和篮子绑在绳子另一端,然后他扯起绳子,使劲甩了起来。
“着!”朱沅翰轻喝一声,将长绳用力抛出,刀鞘和竹篮旋转着拖动绳子,精准地挂在了对面塔楼上。
“哼。”朱沅翰笑了笑。他将长绳这头也固定在塔楼柱子上,然后用力拉了拉。确保已经栓牢后,他又割下一截衣服,穿过绳子用手拽住,就要准备滑到对面那座楼去。
朱沅翰探出脑袋,正要起跳,他却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触到了自己的头。朱沅翰扭头看看上面,却吓得惊出一身冷汗,原来,那是一个被射杀在塔顶的怪人。
那尸体长相怪异,面色惊惧,连朱沅翰都不愿多看一眼。
“这应该是人……还是什么东西?”朱沅翰皱着眉头,思考起来,“他们一定是入侵者,脖子从下面被射穿,死在了楼上。可是,什么东西能从天上来呢?”
“先不管这许多了。”朱沅翰两手抓住穿过绳子的布,双脚一蹬楼壁,“嗤”一声向对面塔楼飞了过去。
朱沅翰的影子在望都上空飞速掠过。
“喝。”眼看着已经接近对面,朱沅翰将身一缩,跳进了旧屋旁的空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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