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个六品的部曹,与赵强他们同坐一车已经觉得不安了,哪里敢应承呀,赶忙说道:“在下万万不敢高攀二位大人,如果不嫌弃的话,二位大人就叫我老田吧。”
张晓东见田精明不允,知他谨慎,也不强求,说道:“哈哈哈,好,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赵强高兴的说道:“太好了,张大哥、老田,我虽然是皇帝身边的人,但也吃五谷杂粮,我们彼此之间说话不用那么客气,更不必藏着掖着的,在皇上面前说话汇报,兄弟我自有分寸。”
“哈哈哈哈。”几个人开怀大笑,彼此之间的距离一下子缩短了。
张晓东家境本就富庶,而苏州市舶司又是个放屁油裤裆的肥缺,所以他花起钱来大手大脚惯了,他安排手下一路打前站,将一切都安排的妥协周到,一行人的吃住都是伺候的舒舒服服的。一行人一路走一路聊,倒也不寂寞,赵强一个劲的向张、田两人讨教官面上的礼仪和为官之道,收获也是颇丰。
一行人晓行夜宿,两天以后出了京师,进入到直隶境界,一出北京,民生的情形就同京城迥然不同了,路两边是大片大片的田地,基本都是荒着的,地里满是枯黄的杂草,不见农人耕作,沿途经过一些村舍,也都是寂然无声,没有一丝生气。赵强疑惑问道:“你们说这么好的地怎么没人耕种,这村子里的农民都哪去了?”
张晓东和田精明对视一眼,田精明说道:“不瞒您说,这农民都外出逃荒去了。”
“逃荒?”赵强惊诧。
“是这么回事,今年北方大旱,直隶、山东、山西、河南几省都遭了灾,大部分地区夏粮都是颗粒无收,农民家里没有存粮,又交不起田赋,就只有外出逃荒要饭了。”田精明答道。
“那当地政府不救济吗?”
“拿什么救济呀!如今西北、东北战事不断,前方粮饷还吃紧呢,各地洲府的粮仓也没有多少存粮,就是有,也被那些,嗨!这就不好说了。”田精明熟牍老吏,在户部多年,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只是不好对赵强直说
赵强等人正聊的热乎,忽听随从来报,前面不远处有一队人在路边,好象是官府仪仗,原来不知不觉的队伍已经到了保定府的地面,张晓东笑道:“看来是保定府前来迎接钦差赵大人了。”
赵强闻听,微觉诧异,问道:“我们一路都是便装,也没有招摇,他们怎么知道我们的行程的。”
田精明笑着说道:“呵呵,大人有所不知,各地府衙都在京城建有书办房,专门负责打探朝廷的动向,疏通各方面的关系,一有什么消息立即快马回报。你老弟是皇帝近臣,此次奉旨出巡,自是非同小可,各地府县肯定已经得了消息,我们虽是便装,但要打探到我们的行程也不是难事。”
“哦。”赵强点头,他想起在现代的北京也有各地的办事处什么的,估计也干这个的。
队伍前行,果然见保定府的一大帮官员守侯在路旁,赵强等人下了轿迎上去,那帮官员也迎上前,跪倒一片,领头的一名官员说道:“保定知府马德率同属下官员恭迎钦差大人,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各位免礼平身。”赵强象模象样的说道。
“谢钦差大人。”众人齐声答应、起身。
马德上前同赵强等人见礼,然后陪同赵强登轿进了保定城。保定城里是一派热闹繁荣的景象,街道打扫的很干净,两边的店铺张灯结彩,过节一般,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街上行走的百姓也是衣帽光鲜,喜气洋洋,保定知府的官轿过处,路边的百姓都躬身行礼致意。看到这番景象,赵强暗道:“看来保定府治理的不错。”
赵强向身边的马德说道:“这城里就是和城外不同啊,我们一路看过来,很多地都荒了,听说很多农民都逃荒去了,这城里居然一个都见不到。”
马德脸一红,以为赵强在讥讽他,赶忙说道:“赵大人有所不知,今年直隶大旱,确是有很多的饥民逃荒,下官等体惜百姓,在城东校场专门设了粥棚,救济逃荒的百姓,所以这城里的饥民都到那里去了。”
“是吗!好啊,看来马大人爱民如子,真是好官呀,怪不得受到百姓拥戴呢。”赵强夸赞道。
马德受了夸奖,立即喜笑颜开的说道:“赵大人过奖了,这都是皇上英明,我等只是按照皇上的训导行事,替皇上安抚一方百姓。”
赵强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设粥棚赈济灾民的事情,不免有些好奇,于是说道:“马大人,我想到校场去看看如何呀?”
马德答道:“当然可以,大人不顾鞍马劳顿,一到这里就去体察民情,下官深感钦佩。”说完,撩开轿帘吩咐道:“去校场。”
一行人转而向东,一会就到了校场,那校场上人声鼎沸,挤满了讨食的灾民,各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校场正西头,是一溜排开的四口大铁锅,众灾民挤挤挨挨的排着队伍,手里拿着盛粥的家伙什儿,几个大汉打着赤膊,手里拿着大铁勺打粥,还有几个衙役手里拿着皮鞭维持秩序,遇到加塞儿捣乱的,劈头就是一鞭子。马德带着赵强等人到了铁锅前面,赵强看锅里是稠稠的米粥,熬的稀烂,腾腾的冒着热气,不禁满意的点点头。正看着,一个身材消瘦,40多岁的汉子挤到马德跟前,扑通跪倒说道:“青天大老爷,您真是我们百姓的活菩萨呀!我们天天吃的饱饱的,这么好的饭食比在乡下吃的还好,您可是救了我们一家老小呀,回去以后,我们给您立长生牌位儿。”
马德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说道:“这位老乡快快请起,如此谬赞,马某愧不敢当,吾皇有好生之德,马某受皇上重托,为一方父母,这么做是应该的,你要谢,该谢当今圣上,英明神武,仁义爱民。”
那汉子叩头叫道:“皇上仁德,是救命的菩萨,吾皇万岁万万岁。”
赵强看到这一幕,心中感动,觉得马德爱民如子,是个好官,他毕竟年幼,不知官场的这些诡怪伎俩,张晓东和田精明心里却清楚这不过是马德预备好的一场戏,蒙骗赵强而已,只冷冷看着,也不好说破。
在回府衙的路上,赵强隐隐觉得马德的做法有些不妥,于是说道:“马大人,你爱民如子,令我钦佩,不过这样有一条不好,我觉得你得如此佘粥,让这些灾民觉得比在家种地还舒服,就有点过了,这样下去,谁还愿意回去种地呀,我觉得还是要把粥熬烯点,让大伙饿不死,也吃不饱,等过了这阵都回家种地去,岂不是更好吗?”
那马德猛的一拍脑门,装作恍然大悟的说道:“哎呀!我竟忘了这条儿了。我一心的想让治下子民吃饱肚子,竟然没有考虑到这些。幸亏钦差大人提点,不然险些误了大事。怪不得大家都传言您赵大人是少年英才,竟然想的如此长远,下官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呀。”
赵强受了夸奖,自以为得计,心道:“这古代的人就是不行,连这点都想不到,还要我来提醒。”心中不免得意洋洋的。
当天晚上,马德率保定府的一大帮地方乡绅设宴给赵强接风,喝的耳酣脸热,席间又是颂词如潮。吃罢晚宴,马德与赵强同乘一轿,亲自送他回驿馆,在轿子上,马德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封儿,塞到赵强手里说道:“赵大人,我们保定地方清贫,不能很好的招待您,让您吃苦了,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请您笑纳。”
虽然皇上说过,遇到送礼的尽可以收下,但赵强觉得马德是个清官,拿清官的钱多少有点不那么心安理得,他也不想给马德留下贪墨的印象,让人家瞧不起,所以他严肃的说道:“马大人,你这是干什么?你为官清廉,我可也不是见钱眼开的小人,这些钱我不能要。”
赵强一番好心,马德却以为赵强是嫌钱少,有意说反话讥讽于他,慌得差点跪在地上,惶急的说道:“赵大人,下官不是那个意思,这是下官等孝敬您的程仪,明日启程,还有地方特色之物奉送,请大人万万收下。”
赵强见此情形也就半推半就的收下了,心中叹道:这他妈世道,想当清官都难。
马德见赵强收了银票,心里塌实了,接着说道:“赵大人,下官有一不情之请,说出来,请大人不要见怪。”
赵强对马德充满好感,说道:“马大人,有话您尽管直说,只要在下能办的,一定不会推辞。”
“事情是这样,今年保定府地面遭旱灾,饥民太多,都到城里趁食,作为一方父母,我这心里头着急,不管吧,有伤皇上爱民如子的训导,可管吧,您也看到了,这么多灾民,每天要耗掉不少的粮食,这个官仓里的粮食毕竟有限,救济灾民勉强够了,可是如果再叫我们支应前线,就有点这个捉襟见肘了,我想请您给皇上的报告中说及此事,免了我们支应前线的粮饷,我是实在不忍心让这么多灾民忍饥挨饿,我这是替我们保定府的万千百姓求您赵大人了。”说着眼泪竟流了下来。
赵强心中感动,心想,能为百姓请命流泪的好官就是在现代也是少见的,不由冲口说道:“马大人,你放心,我一定在皇上面前力争,免了保定府的军用钱粮。”
回到驿馆,赵强口述,叫田精明执笔,将在保定府的所见所闻详细的写成奏章,奏章中着实将马得夸奖了一番,还郑重其是的向皇上申请免了保定府支前的钱粮,那田精明知道不妥,几次欲言又止,毕竟对赵强不是很了解,又收了马德的好处,只好硬着头皮写下去。
第二天,赵强带着队伍出发了,马德一直将赵强他们送到保定府的边界,那边河间府的官员已经在边界等候了。就这样,走走停停的一路下去,到了哪里都有当地的府县官员接送招待,而且赵强每到一处,无不是官民和谐、歌舞升平、世道繁荣,他自己也越来越疑惑,这世道真有这么好吗!据说不是挺黑暗吗?这帮孙子不会是合着伙蒙我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