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下想来想去还是待在明廷,静观其变为好,再说我身为汉民,也不愿背了这助纣为虐的骂名,万望皇上能见谅。”
皇太极长吁了一口气说道:“先生之言透彻三札,朝代兴起更迭确实无不遵循这条铁律。其实先生所言我也多有顾虑,只是一直没有找到解决的良方,只能在训导子孙,选立皇储上多下功夫。不瞒先生,如今我给我的皇儿们请的老师一个是教汉文、满文的,另一个却是一位佛学高僧,我这样做,为的就是让他们多一份佛家的仁心,少一些我们满人的暴虐,但我所做的也仅此而已,再传至后代就难以料想了。可惜人生只有百年,能否得稠愿,还要看天意如何呀。唉!”
两人都直抒胸臆,言谈发自肺腑,谈的甚是投机,不觉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这时候,庄妃玉儿领着皇子福临进来了。原来到了午膳时间,玉儿发现皇帝没有用膳,一打听,知道他正在御书房接见赵强,料想是谈的投机,连吃饭都忘了,所以吩咐人将酒菜送过来,她也对赵强颇为好奇,就带着儿子福临一起过来了。
皇太极将玉儿和福临引见给赵强,那皇后今年只有三十几岁,号称满洲第一美人,举止端方,气韵高雅,她不仅生的美貌,而且聪明干练,不让须眉,她拜范文程为师,潜心钻研汉学,对汉人的文化、习俗、历史、心理等有颇深的研究,是皇太极须臾不能缺少的参谋助手之一。
福临还只有五岁,生的面如冠玉,齿薄唇红,惹人喜爱,只是性情十分温和,稍显木呐,既无其父的雄武,又无其母的睿智。赵强见了,心中一掐算,暗道:“这小子应该就是后来的康熙他爹了。”
皇太极看重赵强,与他以平辈论交,所以招呼福临以子侄之礼给赵强叩头,那福临很是乖巧,翻身跪倒,口中叫着:“侄儿给叔父请安!”
赵强慌忙阻止福临说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皇子千斤之体,在下可承当不起呀。”
那玉儿冰雪聪明,一看屋内的情形就知道皇太极劝降之举没有成功,心思一动,笑着说道:“赵先生远来是客,又是天朝的使臣,与吾皇乃兄弟之谊,并无君臣之高下,不让福临叩头,岂不是不愿与吾皇为友了吗?呵呵,临儿,还不快给叔父叩头。”
福临听话,再次跪地给赵强叩头,赵强被玉儿的话说的手足无措,只好勉强受了。
那玉儿接着说道:“赵先生,我儿这个头可不是白叩的,我久闻先生博学大才,奇思睿智,忠厚仁义,是当世的英雄豪杰,我儿年幼,性情儒弱,将来有难为之事相托,还请你这位叔父施以援手,不知能否答应。”
赵强被玉儿的话搞得窘迫,赶紧点头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玉儿还不甘休,就势说道:“赵先生真是爽快之人,我们满人一诺千金,对朋友最讲诚信,您即答应了,可敢跟玉儿击掌为誓吗?”
赵强这才发现落到了玉儿的圈套里面,但他已经被玉儿用话逼到了墙角,不好再推脱,于是说道:“好,就依娘娘之言,如若将来皇子身处难中,赵强定当竭力相救,决不食言。”他特意强调“皇子身处难中”给自己留了余地。
“好!”玉儿赞了一声,伸出玉手同赵强连击了三掌,定下了誓约。在满族,男女之间不象汉人那样讲究授受不亲,所以玉儿能大大方方的与赵强击掌,而赵强倒有些害羞的红了脸。
皇太极微笑着看玉儿摆弄赵强,见她简单几句话,就给自己儿子的将来留了地步,全然不费功夫,也深喜她的机变之才。
不一会儿,宫人将酒菜摆好,皇太极邀赵强对坐一起用饭,玉儿则带着福临退出去了。
皇太极端起酒杯说道:“赵先生,今日与你一番交谈真是畅快,来我们共饮此杯。”
赵强也举杯陪着喝了。
皇太极放下酒杯,看着桌上温酒的水瓶说道:“古人青梅煮酒论英雄,我今日却想与先生温酒论仇敌。”
“哦?”赵强好奇的看着皇太极。
皇太极自斟自饮了一杯,问道:“赵先生,纵观天下,你可知谁是我雄霸天下最担心的敌人吗?”
赵强也自己喝了一杯,思索着明末历史进程中的知名人物,笑着说道:“我猜应该是李自成,他雄居西北,也有争天下之心,手下猛将谋臣甚多,而且他现在提出均田免粮的口号,深得民心,应该是您统一中原的劲敌。”
皇太极摇摇头说道:“不然,李自成是个劲敌不假,但他出身草莽,靠勇悍统兵,杀伐掠地,有打江山之勇力,无治国家之才能,终归是个枭雄而已,他手下谋臣勇将虽多,但多是宵小贪婪之辈,没有能成大器之人,有个李岩还算通些谋略,但也缺乏见识和雄心。所以这李自成不足为惧。”
皇太极一直在为统一天下而积极的做着准备,所以对明朝各派势力都秘密的派人侦察,对那些对自己有威胁的人的情况更是了解的很详细。
“那张献忠比之李自成更加无能自然也不是了?”赵强问道。
“不值一提。”皇太极摇头答道。
赵强琢磨一下,在东北统兵的有洪承畴还有吴三桂,这两人应该是满清进军中原的绊脚石,于是说道:“那就是眼前的洪承畴或者是吴三桂了。”
皇太极喝了杯酒说道:“也不是,这洪承畴虽然老辣,但其心无斗志,对崇祯也已疑惧甚深,既无心也无力。吴三桂是个统兵之将才,可也是奢靡贪婪,首鼠两端之辈,此人也不难对付。”
“那还能有谁呀?卢象升,已经是明军的手下败将;史可法吗?他现在官也太小了,还不知道在哪猫着呢。崇祯?操,别提他了就。”赵强思量了半天也想不出来了。
皇太极又满饮了一杯,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唉!赵先生怎么就忘了你自己呢!”
“我!哈哈哈哈。”赵强闻听朗声笑了起来,说道:“皇上,您这话可是有点耸人听闻了,我只是一个空壳的小太监,手下没有一兵一卒,面团似的随人捏弄,这次回去,还不知道皇帝怎么发落我呢,我怎么会是您的大敌呢。虽说我是两次击退过清军,但别人不知道,您却应该心里清楚,第一次在通州是靠了坚城利炮,运气好;这次在锦州辽西更是靠着清军主动撤离,实际上是中了您分散我军兵力的计策了。”
皇太极默默看着赵强说道:“赵先生此言差矣,不瞒先生,自从你开始办大市场的时候,我们就开始对你留意了,我自认对你的了解比你的主子还要多一些。”他站起身来,踱着步子说道:“办市场、开钱庄、供应军需,你样样办的有声有色,种地的农民被你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练成虎狼之师,打退了数万清军,换了是我,恐也办不下来这么多事情,这足见你之大才;你收服李刚、尚大勇、田精明这些悍将能臣,让他们死心塌地为你卖命,现在又办了个学校,培养能臣良将,可见你善于用人,爱惜人才;你遭人暗算,招了皇上的猜忌,居然能韬光养晦,忍辱偷生,足见你城府之深。这些都是你的过人之处,但如果光是这些还不算什么,你真正可怕的却是另外三条。”
赵强见皇太极对自己的情况如此了解,很是惊讶,又听他说自己还有三条可怕之处,则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了,好奇心起,不由的也站了起来,望着皇太极,等着听下文。
皇太极伸着指头说道:“第一,你有爱民之心。你在山东杀官放粮,为的是救百姓;你在锦州冒险劫营破了清军,实际上也是因为怕百姓再受戕害。你有爱民之心,救民之举,自然也就会受到百姓的拥戴,纵观大明天下,能如此深得民望的只有你先生一人。一旦我朝入侵,你先生登高一呼,率众抵抗,万民景从,实是我大清的心腹之患。”
“第二,你有称雄之志。我观你的为人,不贪财,当然更不会好色,但自出仕以来,你就一直在积极的培植羽翼,积攒实力,如果不是你那昏庸的主子压制,恐怕你如今已经羽翼丰满,无人可以制衡了。你办学校的宗旨,不提忠君报国,却说强国富民,其用意深远,凡人如何能够体察!你这么做恐怕不是为了报效朝廷吧?你此次来盛京,我以国士之礼待你,以王侯之尊诱你,你都不为所动,那除了皇位,还有什么能让你动心!你我二人都有称雄之志,天下却只能容一主,那我们不是仇敌又是什么?”
“这第三,也是你比我要强了百倍的地方,那就是年轻!你小小年纪,已经有如此作为,再过些时日如何得了!你一天天的长大,我一天天的变老,你可以等,可我不能一直等下去。这满清有我在,还能与你制衡,一旦我撒手人寰,我朝将无人是你的对手!所以刚才让你盟誓关照我儿福临绝非儿戏之举,实属无奈呀!”
“我本想千方百计说服先生,与我联手共创大业,以你的年龄,可以关照我的儿孙三代,确保天下共享百年太平,可先生却不肯应允,实在令我心痛。你既不能为我所用,就必定是我争霸天下的障碍,那就是我大清的死敌!”说到最后,皇太极竟凶像毕露,声音凄厉。
门外的侍卫听见皇太极的吼叫,以为是赵强行刺,慌忙破门冲了进来,用刀逼住赵强,
赵强本就听的心惊肉跳,见此情景,心中一个念头闪过:“不好,皇太极要杀我!”吓得一下坐在椅子上。
皇太极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吩咐侍卫退下,温声说道:“刚才是我酒后失态,让赵先生受惊了,你放心,你虽是我大清的敌人,但在满州的地界,你是我的朋友,我们满人做事一向光明磊落,我决不会乘人之危加害于你。”
赵强稳住心神,小心的问道:“听皇上的意思,一旦我离开满清的地界儿,您就可以害我了?”
皇太极凛然说道:“赵先生既我大清的仇敌,我自然要除之而后快,而且我们对付敌人从来不讲宽恕仁义的。不过我敬先生是个英雄豪杰,不会用毒药、行刺这类下三烂的手段,不管是阵前厮杀、还是巧用计谋,总之要光明正大,同时也决不留情!你可要小心了。不过,如果哪一天,你想归顺我大清,只要踏足我满清边界,我依然以国士之礼以待先生。”
“多谢皇上提醒,赵强自当小心谨慎保全自己。”赵强抱拳说道。
二人虽是仇敌,却又肝胆相照,志趣相投,一起纵论天下,欢谈畅饮,直喝得面红口吃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