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三分疲惫、三分憔悴,随意挥袖,示意一屋子人都起身。自李俶领军开拔而后,他夜夜做梦,难以安睡,一时噩梦全军湮没,一时叛军杀至凤翔,一时玄宗指责怒斥。
他重重坐上软塌,长叹一口气,神色凝重。沈珍珠正拟告退的,见他这般神情,心又悬起忐忑,不知前方战况如何。
“李辅国!”肃宗盯着桌面好一会儿,开始下令。
李辅国一直跟在肃宗身畔,连忙答应了。
“着人在城楼等着,一有战报,帘回朕,一刻也不许耽误!”
李辅国脸上堆起笑“回陛下,奴婢早已部署好了。”
肃宗手轻轻敲打几案,自言自语:“今日战报为何迟迟不来?”
一名宫女由侧旁奉上茶,张淑妃使个眼色,亲手接过端至几上,温声劝道:“陛下不必急于一时,连日大雨,道路受阻有所耽搁,也是难免的,指不定今日捷报便至!”
肃宗听着连连点头,端起茶盏放至唇边,啜了两口,放下,起身在室内慢慢踱步。兜了两圈,侧头对李辅国道:“怎么信使还不来?”又兜两圈,仿佛刚刚看见沈珍珠母子,停步走过来,李适扑哧眨着眼睛盯着他看,他勉强挤出笑,手掌抚过李适的小脑袋,道:“天色不早,都回去罢。”
“长安信使到,信使到”室外传来洪亮紧促的通禀之声。
“快传!”肃宗顾不得这是后妃寝殿,疾声喝令传入。
信使玄衣明甲,全身湿透,于室外“咣当”解下佩剑,大口喘着气与程元振共同进入室内,刚要跪下行山呼大礼,肃宗制止,只道:“前方战况如何,速速与朕报来。”
信使仍是一跪下地,拱手垂头,朗声禀道:“禀陛下,元帅已于昨日击溃叛贼,收复长安!”
肃宗由榻上腾身而起,喜悦之色溢于言表,然这胜利的消息来得太急,宛若不真实,抚案追问:“消息无误?!”
信使嗑头:“千真万确。”
话音一落,李辅国已跪拜于地,口呼万岁,长声恭贺。他这一跪,连张淑妃、沈珍珠在内,一屋子人都跪下朝肃宗贺喜。
九月二十七,李俶所率大军屯于长安城西香积寺沣水东岸,叛军以安守忠为帅,领十万兵马列阵北面,双方数回交战,各有胜负。其后,唐军收得秘报,发现叛军隐于阵地东面的伏兵,叶护领回纥军队将伏兵打得落花流水,双方复激战六个时辰至次日凌晨,斩首六万余众,大败叛军。叛将安守忠、张通儒诸人均于当晚弃城而逃。
肃宗眼角已噙了泪花,揽袍朝西向本朝列位先皇跪拜一番,这才招呼众人平身。忽的想起一事,问道:“回纥军士可有在长安抢掠?”
信使道:“元帅曾劝解叶护王子若在长安大肆抢掠,洛阳百姓必会离心,且待克复洛阳后再说。叶护王子听从元帅之语,只在长安城外驻扎,未有入城。”
肃宗更加欣喜,缓缓坐回软榻,复端起那盏茶,笑道:“我天朝大军重回长安,百姓定是欢喜不已。”
“元帅昨日领兵进入长安,秋毫无犯,百姓迎者载道,皆称‘广平王真乃华夷之主’。”
“哦?”肃宗端茶的手稍稍一滞,随即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搁下茶盏,连连点头,对张淑妃笑道:“俶,实堪委以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