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李嫣的莹白的面颊……
九月中的朔风一阵紧似一阵,秋老虎爬过之后的大地一片苍凉。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身披灰布斗篷的年轻人,出现在了保海县往三河镇的官道上。
坝集上收铺子最晚的老药堂也将将关上了店门,那个年轻人骑着马一路奔驰,还没等打更的阿六瞧清楚模样,便一阵风般的闯进了坝集的美梦,又一阵风般的从惊醒的梦中溜走,只留下远处小路上“嘚嘞嘚嘞”渐渐远去的马蹄声响。
阿六揉了揉眼睛,他虽然没看清骑士的面目,却分明瞧见那件灰布斗篷下面,穿着一身浅绿色的官家袍服,腰带上左右边各嵌着一颗亮眼的银钉。
这样的装束阿六是见过的,大半年前那位鲁国公到坝集的时候,身边跟着的几十个人都是这样一身打扮!
喝,至今想到鲁国公那样的排场,像极了“三国李”说话的话本里讲秦始皇巡游阵仗,当得叹一句:大丈夫当如是也!
阿六想飞了神,一时来了兴致,举着打更的棒槌,模仿着刘邦芒砀山斩白蛇,“咔——咔——噗——”口中拟着挥剑斩蛇的声响,一时意气风发,而刚刚驰马经过的年轻人,早就被他忘到了爪哇国去了……
上河村离坝集不远,走路也就半个时辰行程,坝集上刚刚被马蹄声吵醒的娃娃们还没重新睡下,上河村口一张没贴牢的告示就被一人一马带起来的旋风刮落了。
年轻人羁了一下马缰,将速度缓了下来,灰鬃马迈着细碎的脚步,穿过静谧的村庄,在村东头燕子河边胡顺家的院门口停了下来。他翻身下了马背,加急两步走到紧闭的大门前,伸手扣了几声,叫道:“爹,娘,在屋吗?”
这个年轻人正是新晋大周翊麾校尉陆鸿,他听见院里响起了一轻一重两种沙沙的脚步声,不一会黄氏熟悉的声音从门后响了起来,“是效庭回来了?”
院门“咿呀”一声开了,露出黄氏那张欢喜的脸,陆鸿掀了连在斗篷上的布帽,叫了一声:“娘,是我,小陆!”
黄氏的表情立即被由欢喜变成失望,眼泪扑漱漱地落了下来,旋即便伸手擦了眼角,拉着陆鸿的手哽噎地道:“是小陆啊,快进来,俺当是你弟弟回来哩!”
陆鸿鼻子一酸,心中百味杂陈,扶着黄氏的手臂刚刚进了院门,便瞧见他义父胡顺正站在门边的阴影里,一言不发。
陆鸿走上前,瞧着胡顺消瘦的身子,再看看二老一个月便花白了大半的头发,再也没忍住眼泪,哭着道:“爹,让你受苦了!”
胡顺也抻袖擦擦眼泪,神色奇怪地道:“小陆,恁不是做了逃兵罢?”
陆鸿原本满心哀戚,闻言却被逗得哭笑不得,连忙解释道:“不是,我们前几天跟着队伍到沧州,打了个胜仗,马上要回头往徐州打。这次到县上是专程把黄宝舅舅送回来,顺便将我那把刀带去——官上发的刀都打烂了两把,不成事儿。”说着便要回他住的那间耳房取刀。
黄氏急忙拦着他,道:“这样急?不得明个再走?”
陆鸿歉意地道:“不成,军队有纪律,上头只给我三刻的假。”
二老听了,连忙抢先进了屋,收衣服的收衣服,拿鞋的拿鞋,陆鸿径直走到他板床边的墙壁上,摘了挂在墙上的长障刀,笑道:“拿不了这么些……”一面帮着收拾,嘴里却没停歇,“黄宝舅舅在县上驿馆里,明日官上会派差役送人回乡,听说要敲锣打鼓放鞭炮,你们明个赶早去西马庄姥姥家帮忙接着,官上的人不能怠慢了。”
他说一句二老就答应一句,末了胡顺问他:“听恁洪成叔说,这回是恁找大官儿给俺们说嘞情?”
陆鸿笑道:“我哪有那个本事,是一个朋友找督帅说的人情……”他的朋友,就是李嫣。
那天他和李嫣两人相见之后,陆鸿就说:“李嫣,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李嫣只说一个字:“行!”
他自己也没想到看起来万分棘手的事情,办起来居然这样简单……
胡顺也是今天上午才回的家。至于洪成,虽然已经恢复自由,可是彻底丢了官身,他已经打算收拾行装,去神都游历两个月,以求放下包袱、脱换心境。
陆鸿临走时还是将二老收拾的两个大包丢下了,只带了随身障刀和一套换洗内衣,摸出后军赏的两个银锭塞到黄氏手里,又进大屋偷偷瞧了一眼熟睡的小玉儿,便出了门,跨上马悄悄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