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等他转过两道院落,经寒冷的夜风一吹,那股子沉重便随着一阵激灵消散去了——嘿,有啥哩,李毅这老贼天怒人怨,早晚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如今他是记挂着李毅的下场不假,不过早已不是为了自己。
李毅如今倒不倒台其实与他半分关联也没有,但是这个人毕竟是当今太子的拥趸,只要倒了他,太子便如失去一臂,那么对陈州王来说,绝对是个极大的利好!
是的,他如今一心一意都是为了替陈州王着想,甚至在刚刚调到平海军的时候,就冒出过暗中策反陆鸿,让他为陈州王所用的念头!
这个人也算是出奇的执拗了,过去为了“倒李”,不管不顾想方设法地找李毅的麻烦,甚至不惜矫枉过正,想要将陆鸿也一并搂进“李贼集团”里一并“倒”了;如今为了陈州王的“大业”,也不问主家有没有这个想法,便一厢情愿地想办法钻营,而且这回的目标还是陆鸿和李毅。
这在他看来并非巧合,而是天意如此!老天将他派到青州来,就是为了策陆将军的反,捣李老贼的乱。
可是他又哪里知道,陆鸿与陈州王早都有了一些心照不宣的君子协定,上次他在半道上遇见的陈州王与陈石二人,就是去上河村胡家找陆鸿的。
他走了一溜圈,不知不觉已穿过了校场,往兵曹那边走去。
曹司所在与正副指挥所、录事处同在一隅,互相之间距离并不远,他下意识地将目光往陆鸿所在的指挥所方向移去,只见大厅之中还亮着灯火,显然陆将军还没歇下,这时已经是二更天了。
他站住
脚多看了两眼,正打算往自己屋里走,忽然瞧见指挥所屋顶上一道黑影倏然闪过!
冯纲以为自己眼花了,连忙伸手背揉了揉,再瞪大眼睛看去,果然见到隐约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正一动不动地匍匐在屋脊之上!
刺客!
冯纲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此时他正好站在告示牌子后头,因此挡住了身形,但是下一步该怎么办,却是完全没了主张……
今晚负责在指挥所外执勤的几个亲兵似乎并没有发现异状,都笔挺着站在门口。不一会指挥所的大门“嘎吱”一声,打开了一条缝,只见那个陆将军身边的小金校尉摸着黑探出头来,向左右的卫兵说道:“你们都回去歇着罢,将军这就休息了。”
那几个兵齐声说了句“是”,便一言不发地往指挥所西侧的几间兵舍走去,一直走出十几步,这才开始说笑起来,但是声音仍然压得很低,似乎是生怕吵扰了指挥所里的人……
冯纲此时更加六神无主了,而且他发现自己的脚趾已经冻得发麻,用力蜷了一下,却几乎没什么只觉了。
他不禁在心里埋怨起自己来:“冯纪常啊冯纪常,你平日里畏缩惯了,把一身的勇气都消磨殆尽了吗?”
可是他埋怨归埋怨,脚上却没有勇气挪动半分,嘴里也像塞了棉花似得,根本喊不出声音来。
这时指挥所大门又开了几分,却见陆鸿一身整齐的戎袍,背着手从屋里信步走了出来,在校场边缘伸腰踢腿活动了两下,忽然回身向屋顶上朗声喊道:“阁下夤夜来访,何必藏头露尾?”
这一声几乎响彻半个大寨,只见曹司兵舍接连亮起灯光,不一会十余名指挥使亲兵加上江庆、洪成、杜康都穿着单衣走出门来,校场上也随即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喝问声,循声望去,便看到赵大成左虎等人都光着膀子,各带了几十个兵正急赶过来。
这时指挥使屋脊上的那道黑影缓缓站立起来,一句话也没说,突然向后一个空翻,搭上了北寨墙上挂着的一条绳索,三步并坐两步荡上了寨墙,跟着便听一阵风声,便翻过寨墙去了。
“咋回事儿?”侯义带着孙山急匆匆地赶过来问。
陆鸿没想到自己这一声喊,竟然这般地劳师动众,便笑了笑道:“没啥,一个蟊贼罢了。”他向赵大成等人使了个眼色,四面摆了摆手,说,“没事了,大家都回罢……冯大人也在啊,你也回去歇着罢。”
冯纲嘴里嗫嚅着,这才敢挪动双脚,向陆鸿抱了个拳,麻着半条腿一瘸一拐地回房去了。洪成和杜康也互相交换个眼神,各自回到房里,关上门继续睡觉。
待得众人都散了去,赵大成盯着冯纲的背影,这才嘀咕了一句:“我瞧这老小子不大对劲啊……”他抱着光溜溜的手臂,手里捉着刀,两腿不由自主地打了摆子。
陆鸿神色有些沉重,只说了句:“大家到指挥所里说话——小金子,到兵舍拿几件袍子来。”
几个军官这才你追我赶地一股脑儿往指挥所里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