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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善坊花家的大门尚未落锁,今日是元月初六,其实已经不能算是年休日,而是新年的第一个休沐日。
大周官制上衙五日,休沐一日,也就是说,每月初六、十二、十八、廿四、卅日,共五个休沐日,今天花家照常要举行家宴。
今年花家老二,也就是花源的爷爷也宣布致仕了,并且正式从左武卫大将军的位子上退了下来,颐养天年。
听说大周的常青树花老太爷,如今也动着致仕退休的念头了,过去朝政清平的时候,他还能依仗着一把老骨头在朝廷里保持着超然的地位。
但是如今情势异常紧张,他毕竟是将近九十岁高龄的人了,万万是折腾不起……
家中儿孙也怕他生出个好歹来,都劝他早早把太常寺交出去,安安生生回家养老。
老爷子还在纠结当中。
就在花家的家宴行将结束的时候,家中的门子突然撩着袍角,一阵疾走,闯进了宴厅来。
“老太爷,郎君们,陆副都护来了。”那门子虽然显得有些忙急,但是并不焦躁,心平气和地报了事由。
花老太爷讲究惜福,一日三餐都是极为精简,一顿家宴下来,除开头一杯淡酒和开场孙媳妇端上来的几样保留菜会尝一口外,老太爷的酒杯和筷子永远都是稳稳当当地放在面前。
小辈们连同他四个儿子在内,除过第一杯同饮的酒,谁也不敢再劝他,除了聊到一些重要的话题时,他基本上也不会发表甚么意见。
看着儿孙甚至重孙们济济一堂,欢腾热闹的场景,他便忍不住露出满脸的淡淡笑容。
一家人上上下下,在他面前永远都是亲亲睦睦、和和气气
的,哪怕是平日里再互相瞧不过眼的妯娌,这一顿饭的时光也绝不会凝眉瞪眼,而必须都客客气气地保持着表面上的和平。
一想到这些,老爷子便傲然自得。
这都是他为老花家开枝散叶一个半甲子的成果,只要再过得几年,等到长房那一支的玄孙子给他争点儿气,这一家就很可能会成为大周屈指可数的“六世同堂”!
不过哩,这事情大儿媳已经给他汇报过了,他最大的这个玄孙也才十二岁,要娶媳妇恐怕最少也得再等三年,要想生个来孙,说不得,还需四五年的光景儿。
好在老爷子身体康健,总是早早晚晚的事情罢了!
这一点上花老太爷还是颇有信心的。
而且这玄孙的媳妇在娘胎里便已经早早说定了,那便是老帅裴征家的玄孙女,将门虎女,互相都不辱没了,的是一桩好亲!
此时老太爷还沉浸在一家团圆的喜乐之中,听了陆鸿来的消息,眉头确是微微一皱,转而便将目光落到隔了几张桌子的花源身上。
“太爷爷,源儿去迎。”花源规规矩矩地站了起来,向花老太爷与四位爷爷都行了礼。
花老太爷却摆了摆手,让他坐了下来,并且在他诧异的目光之中,指了刚刚从左武卫大将军位子上退下来的二儿子一下,用一把苍老的嗓音说道:“二郎,你去。”
全家人都是一愣,大伙儿在家宴的谈笑之中多多少少都听过这小陆将军的名号,只是再也没想到,区区一个守边疆的武将,会劳动二郎亲自去迎……
只有花家四位二代的老爷子心中或多或少领会了几分,因此花二爷半句不敢推辞,向父亲点点头,站起身便穿出了宴厅,向院门而去。
如今花家老太爷还荫着开国伯的爵位,老大是开国子,长孙是开国男,再往后,便是花源靠他父亲花判在安西挣来的一个男爵了,和他大伯是同样的爵位,因此花家很罕见地出现了“一门两爵”的极大荣宠!
不过别人或许不知,花老太爷确是心中雪亮,即将上门来拜访的这位年轻将军,最多两日之内,便将接到皇帝的诏书,受封为魏县子,与他们家老大同位。
因此他让老二出去迎接,身份上总算恰如其分。况且这小陆将军即将出任的左武卫大将军,正是他家老二刚刚卸下来的职位,如此一来,倒更有些新老交替的意味在其中……
其实依照曹梓和崔景芝那两个“后生”的意思,本来是给这小陆将军提到从三品左散骑常侍就算了。
可是他俩也不想想,散骑常侍是个甚么职位,左右分属门下和中书两省,就是个侍从顾问的闲职,并无实权,一般只是作为其他实职的加官,以示皇恩荣宠。
这小陆将军本身有平定辽东和新罗之功未叙,今番又要叫人委曲求全,怎可这般寡恩,赏这羞煞人的职位?
那曹、崔二个混账还有脸做宰相,年岁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因此花老太爷不露声色地在丰庆帝面前提了一嘴,才把这事给扳了回来。
不过花老太爷倒是冤枉了曹梓了,因为曹相从一开始,便不同意让陆鸿卸任休养,更加不同意和临泉王妥协!
胡思乱想了一阵,花老太爷只听老二的声音在宴厅外响了起来:“父亲,陆副都护和汤侍郎请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