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承要靠子嗣。
大周开国之初恢复汉家礼仪,从南北朝开始便废而不行的冠礼,也因此而获得新生。
武帝修《大周龙兴礼制》之时,将冠礼正式纳为定制,规定平民二十岁辄行冠礼,王侯提前,天子十五。
作为郡王冠礼,说明陈州王的长子最少也有十八岁了。
与临泉王的独子李贽年岁相仿……
是甚么缘由使得丰庆帝要舍弃这位最理想的继承人呢?
李毅当年的那番诬告——大多数人仍然认为“桃李园案”属于诬告——真的只是因为自己的姐姐嫁给了当今太子为妃,所以想要捧当今太子而谋害陈州王?
还是出于别人的授意,故意为之?
如果真是有人授意的话,那么这个授意之人也只能是丰庆帝自己!
而以李毅的行事风格,担任急先锋这个角色也恰好合适。
诬告,然后顺水推舟罢免太子,甚至根本未曾审查……
这难道是一场精心安排的戏码?
一段路好像分外漫长,又似乎永远没有尽头,陆鸿的思绪也是越飘越远,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荒唐……
——这确实很荒唐!
他自嘲地笑了笑,默默地说道。
也不知道是在说这件事情本身荒唐,还是说他自己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荒唐。
就在他准备收束思绪,重振精神的时候,这条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路,终于是走到了尽头。
“陆帅,到了。”王兖恭敬而小心地轻声提醒了一句。
不
知道从甚么时候开始,已经没有人再称陆鸿为“魏子”、“大将军”,而统一地变成了“陆帅”。
在陆鸿的回忆当中,好像是马敖头一个这么叫的罢……
就在他陷入了一个新的思考当中时,眼前骤然一亮,一面帘门被人掀了开来,面前的大帐之中明亮的灯光倾泻而出,与外面益见深沉的天色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一个人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对面。
陆鸿定睛望去,只见面前那人一袭青衫,身形挺拔,气度翩然,依旧是当日在六乘驿相见时的模样。
而且身上竟看不到半点儿战火渲染的痕迹,文弱处好似一介书生,偏偏浑身又散发出一股贵不可言的威势,双眼之中虽然饱含笑意,却也无法掩饰其中的隐隐锋芒!
这般叫人一见心折的人物,除了陈州王李安,更有谁来?
“一别经年,殿下仍是这般好意气!”陆鸿笑着行礼。
还没等他做足礼数,便感到一双温和而有力的大手将他双臂扶住,跟着便听李安认真地道:“见渔,你我已有同袍之宜,非寻常君臣可比,若是再行这般礼数,可教安心中惶恐了。”
陆鸿心道:陈州王折节下士果然不虚!如此风度,临泉王那种只知收买和要挟的拙劣手段如何能比?
他不经意间看了身旁的王兖一眼,只见此人看着陈州王时,眼中明显的崇拜敬重之色,更加感慨不已。
再想那大名鼎鼎的谯岩、陈石,何等风流人物,与陈州王却是亦师亦友亦臣子的关系,古今天下又有几位君王能够做到?
不过此时并非感慨的时候,陆鸿整肃精神,问道:“不知召臣下何事?”
陈州王微微一笑,说道:“说起来你我自前年青州一别,纵然与宋州陈州一野之隔,相邻数月,却因战情紧急,始终未曾一晤,今日如何等得,因此请子玉将你接来,情急之下,突兀莫怪。”
他说话语速不快,却自有一种亲近之意,况且情义拳拳,尽在言辞之中,别说陆鸿并没有任何不便之处,即便确实突兀,又哪里能怪得他来。
陆鸿连忙说道:“该是臣下主动拜见,却劳殿下动请,如何过意的去!”
陈州王却摇了摇头,正色道:“见渔为国事劳心戮力,若非害怕叨扰了军务,合该由安主动拜访。不得已之下才请子玉前去探访。”
陆鸿想起来那王兖在他帐外确实先问了一句是否有空,看来所言不虚。
这陈州王派遣一名典军办事,却连用了两个“请”字,足见对属下确实是以平礼相待。
陆鸿左右望了望,见这帐中干净朴素,全无华丽装点,除了他们三人,更无半个人影,不禁纳罕,因问道:“我部几位将军校尉不是来拜见殿下了,怎么不见人影?”
说到这个,陈州王的脸上却露出了几分不愉之色,道:“那些人我一个没见,尽遣回去了!”
陆鸿微怔,没想到陈州王也有严厉的一面。
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他待人若是一味地谦和,若非虚伪,那便是毫无原则了——而对于一个君王来说,后者更不可取……
陈州王见他沉默下来,也不知想到了甚么,背着手走向窗边,望着帐外朦胧灰暗的天色,忽然皱着眉忧心忡忡地说:“见渔,我愈靠近神都便愈发不安,这天下之势,何日明朗,还请你指点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