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年底你就给人当枪使了一回,还把我愣拖下水,这次又来这一出,回头我警告一下那帮人,嫌你好欺负怎的?”
汤柏知道他说的是去年年底在东宫发生的那件事情,尴尬之余又有些惊诧,因为陆鸿刚才说要警告的“那帮人”,没有一个是好惹的货色!
他掰着指头在心里默默地数了一遍:丰庆帝、太子、曹梓、崔景芝、广平郡主、徐尚书……
“你确定要警告他们?”他咋舌地问道。
“对啊!”陆鸿不假思索地说,“你等着瞧罢。”
汤柏“啧啧啧”地咂了咂嘴,摸着光秃秃的下巴,神情有些儿恍惚——自己这是交了甚么朋友!
其实陆鸿心中明白,那些人绝不是瞧汤柏好欺负,而是因为从某种程度说来,汤柏其实是他的代言人,那些人这么指使汤柏,九成九还是因为他的原因。
所以在这些幕后大佬们变本加厉之前,稍作警告是绝对有必要的!
但是他还有一件事不明白,如果自己还是去年之时那样,只掌管着安东一隅,那么这些人给他下了套也就下了,并不需要背负太多的心理负担和反噬风险。
但是如今的情况显然今非昔比,他们又来这一出,就不怕自己铁了心站到陈州王这边,给他们好看?
此时汤柏好像想起来甚么,一拍大腿说道:“对了,那人——那个谁,你知道的!”他手指了指天,“那人还问你有没有兴趣做齐国公……”
说完这话,他便神情古怪地看着对方,心里又羡慕又嫉妒,羡慕
这小子的好本事,嫉妒他的好运道!
仅仅两年时间,就从一介泥腿子混成了国公——那可是并列于嗣王、郡王的从一品封爵,仅次于正一品的王爵!
陆鸿冷笑了一声,心想这才对嘛,现在那帮人想要借他的力,不花点儿本钱怎么行?
不过这本钱也太豪奢了些,只要自己说一句话,便送个国公,那等以后夺回了天下,再叙功行赏的话,岂不是要封王?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这么说来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就是那些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他肯表态、肯做这个买卖——或者说,其实只是那些人在向他表态:我们对这次陈州王安排的祭天大典有意见!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摆摆手道:“行了,不扯淡了,还有别的事没有?没有就去吃酒。”
汤柏摇头道:“酒是不能吃了,下午就得赶回韩城报信。事情却还有一件,这次是神机将军府托我送的一封信。”
他从衣兜里摸出一支封蜡的竹筒,满面狐疑地交给了陆鸿,同时心中在想:这家伙还真是手眼通天哩,甚么时候又跟神机将军府搭上线了……
陆鸿接过竹筒,先揣在了兜里。
两人又说了些互道珍重的话,陆鸿便将汤柏送到营地外面去了,营地外已经早有马车等着,汤柏上了车挥挥手,便向西南而去。
陆鸿这才取出那竹筒,剔掉了封蜡,将信纸抽了出来。
只见那信是白光光的一面纸,只在正中写着六个字:勇者,敢进退也!
这是老师的笔迹。
陆鸿对卢梁的笔迹已经十分熟悉了,《神机策》上的那些集历代将军智慧批注他已不知读了多少遍。
其中李世民的往往格局分外高瞻,磅礴大气,一思一想皆出于天下大道;李靖或许是因为做将军时李世民仍然在世,他的批注则显得谨慎谦虚,一板一眼不露峥嵘,不过他字数虽少,又刻意避开了李世民所注之处,却一字半句足见精妙,往往皆是点睛之笔。
至于屈山宙的批注,未免有些粗犷,又有些剑走偏锋的意味,虽然颇有启发之义,却也未免失于局限。
而陆鸿的老师,卢梁的批注风格,更加与前几任大相径庭。
卢梁所记多是些天道人心的虚幻论述,乍一看好似无法理解,细细品之却似乎又暗含至理,可以说极尽玄奥之能事。
正是因为其难懂,陆鸿对卢梁的批注研究得最多,对他的字迹也就分外熟悉。
但是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又让他生出些许迷茫了……
此处为甚么要用“敢进退”,而不是“知进退”?
随即陆鸿便想明白了,进退之理许多人都懂,但是真正敢于在该进时进,该退时退的人,少之又少!
可能正因为如此,才会被称为“勇者”罢……
他站在原地想了想,该进的时候,他已经进了,而且一直前进到了现在的地步。
那甚么时候该退呢?
他想不明白,至少暂时拿不准这个分寸。
因为战争还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