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想:这便是了!
他也猜测丰庆帝的亲政不会早于丰庆三年,这也是他为甚么只问崔景芝,而没有动问曹梓的原因。
曹梓是丰庆七年才拜的相,毕竟不及崔景芝这位“当事人”了解的清楚……
那么在他们二人之前,便是左山与朱忝搭班子了,也就是这两位,一手将武氏的江山,从垂暮的文帝手中夺走,交给了更好控制的李氏。
可是,说到底,他们也只控制了三年而已……
“我记得,左老当年可没到七十,为何突然致使?”陆鸿又问了一个十分尖锐的问题。
这次就连鲁光也不禁抬起头来,仔细地倾听起了崔相的回答。
崔景芝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事实上,假如是他们私下里谈论到这件事,他倒不介意与陆鸿分享一下这段辛秘,但是此时不仅在座的有曹梓,身后还有一位库部司郎中鲁光、自己的学生蒋伯年。
他有些儿不好说出口。
所以他将自己前番说过的话,又摘了一句重复出来:“那一年年初,武氏诸王的几位老辈,在三个月之间接连过世……”
陆鸿笑了笑,他已经很明白了。
当然了,这座大殿里没有一个蠢人,大家也都明白了。
只不过,别人明白的是这句话中最浅显的含义:武氏的有力人物接连横死,左山为了避免殃及自身,而选择提前致使。也就是逃避。
曾经因为武李继位之争,而站在对立面的两方人马,在丰庆帝的皇权,与宰相的相权、武氏的宗室权利产生矛盾的时候,宰相与武氏却被毫不留情地驱赶到了同一个被动挨打的阵
营……
这是一般人的理解,但是在陆鸿的理解中,却又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想要让武氏的有力人物接连横死,尚未亲政的丰庆帝没有这个本事,而且反弹起来他也受之不起;至于他们一直以来的怀疑对象陈州王,当年刚刚因为吟诗作对而被废,更加没有这个能力。
所以,要想达到这些目的,甚至能够将左山这种人物逼走,只能是他们借助了外力!
这个外力不用明说,陆鸿也能想到是谁……
可是,这种做法就好比与魔鬼有个契约,却不知丰庆帝或者陈州王为了这份契约,而拿出的抵押物,到底是甚么?
之所以能够理解到这些,不是因为陆鸿的见识高过了在座的几位,而是因为他恰好知道,有这么一两位,对刺杀这个行当相当有水准……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陆鸿看着崔景芝问:“当年,决定将太子李安废为陈州王,是谁的主意,又是甚么原因?”
崔景芝愕然,曹梓诧然。
蒋伯年张大嘴巴退开一步,鲁光瘫坐在地。
“是武氏的要求……”崔景芝有些艰难地道:“不过当年除了圣君,几乎所有人都首肯这项意见,包括一直与武氏诸王不合的政事堂。”
他忽然向身后沉声喝道:“伯年,你先出去!”
蒋伯年此番有幸与闻辛秘,虽然好奇心大盛,可是心中雪亮,这种事知道的越多,脖子上的脑袋就越不稳当,因此一听师尊命令,便急忙退了出去。
等到集仙殿的大门重新合上,崔景芝才再度开口说道:“至于缘由嘛,当年的朝会录事笔记上记载得很清楚:嬉恣惫惰、才疏德薄,为基业计,请废之!”
他记性还算不错,将这四句话背的一字不漏。
陆鸿摇头道:“这不过是表面原因罢了,真正的缘由是甚么?”
崔景芝再不肯开口了。
此时已经瘫在地上的鲁光突然挣了起来,大声道:“还不是因为殿下有德,贤士归心,而且子嗣最旺,武氏容不得他罢了!”
陆鸿再摇头道:“这只是武氏必除之的理由,不能说服所有人。”
此时没开口的人就只剩下曹梓了,陆鸿说完便将目光转向了这位外公身上。
曹梓的目光在空中与他一碰,随即微微笑道:“这件事我倒是听说过一些——殿下曾经在桃李园与众臣,学唐诗、念唐诗,甚至刊印前唐诗,又与南唐才子李钰过从甚密。呵呵,总是有些犯忌讳罢了……”
陆鸿自此终于心下了然。
同时他也想起在龙门的军营之中,甫清先生来访时不经意期间说起的那些话……
他忽然敲了敲几面,站起身来,向两位宰相躬身拱手,说道:“大朝会我不想参加了,武氏那边,请两位关照一下。”
崔景芝皱着眉点了点头,曹梓笑呵呵地道:“好说。”
陆鸿走到鲁光的身边,说道:“鲁郎中,你若求生,便去大理寺,若求死便回家去罢。”
鲁光双眼一亮,当即跪走到他的脚边,喜道:“多谢陆帅成全!我这就回家,这就回家!”
他当然是回家安排后事,然后自尽了……
陆鸿向三位点点头,没再说甚么,便径直走出了集仙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