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秋这个名字及其名字后面的这个远古人物,能够一直流传到今天并逐渐成为围棋的一个代名词,甚至已经可“以棋封圣”,毫无疑问当然得首推亚圣孟子之功。不过亚圣能够提到弈秋,却不是要正面论述这个人和他对社会有多大的价值与贡献,完全只是因为要论证一个道理,而顺便将弈秋这两个字眼提溜了出来。可以想见,这种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事情,我们这位无时不刻都在教育人的亚圣,当时恐怕是没有想到的。但也正是这样一个无心之举,围棋,才有幸在春秋战国那个最混乱,却又是最辉煌的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大时代,有了第一个有名有姓、有史可据的围棋正史的专业形象。而且更为重要的是,我们由此及彼可以推断出更多有关这个故事背后,关于远古围棋在那个大时代背景下对于社会各个层面更大价值、更深层次的那些人和事:
首先,通过孟子自己论述到的弈秋和与他相关的棋人棋事,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弈秋这个围棋人物,显然是要更早于孟子的。甚至可以这样结论也毫不为过,那就是弈秋有极大可能不是孟子同时代的人。道理其实很简单:同时代的人,不会成为一个传说。只有经过岁月沉淀,口口相传,人人传诵,孟子对弈秋的随口提及,才会如此故事饱满,层次丰富且又深藏哲理于其中。
通过后来清代焦循对孟子的考据一书《孟子正义》的论述,我们又可以弄清一个根本性问题:远古神州大地,大凡以某种惊人业艺行走于世间者,人们要称呼他,大多都要在其名前首先冠之以他的那个惊人业艺。所以,弈秋这两个字,前面自然也就是专指围棋,后面才是弈秋这个人的真实名字。不过这里又不可避免的衍生出另外一个学术性极强的问题——“弈”,这个字从字面上而言,到底是专指围棋,还是泛指那时盛行于世的所谓“六艺”大术数范畴?而且尤为重要的是,在后来的《说文解字》中,“弈”由名词很自然地变为动词,但它到底更早于出现在弈秋那个时代之前的来龙去脉并未有片言只语的说明。至于杨雄在他的《方言》中不断强调说,“围棋谓之弈,自关而东,齐、鲁之间,皆谓之弈”,“断木为棋,椀革为鞠,亦皆有法度焉”,甚至刘向直接将围棋讥讽比之为白黑简心,“弈”、“围棋”、“博弈”这些最早的围棋称谓,至今还是一笔糊涂账。
相对来说,我还是更喜欢慢慢在历史长河中不断蹦出的“手谈”、“坐隐”这样的极富诗意和美感的围棋代称,无须一字,便道尽了围棋的前世今生,美貌与意蕴。
虽然不知何种缘由孟子对围棋始终有些毒舌,甚至在他的《孟子·离娄》篇章里直接将围棋划入“五不孝”的黑名单中,但不可回避的是,他对围棋的贡献,却是极其难得和不可或缺的。
不管是孟子还是弈秋,他们所处的时代已经远离我们长达两千七八百年,围棋的奥秘和真相,只会越来越多地淹没在历史的尘埃深处。而孟子在毒舌围棋的同时可能根本没有意识到,在他或侃侃而谈或娓娓道来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悄悄为围棋推开了另一扇神奇的窗扉:
“今夫弈之为数,小数也,不专心致志,则不得也。”
这句话说得很明白,但对围棋,包含着那个时代的信息却是弥足珍贵的。那时的围棋,在大家、高能甚至是圣者遍地的辉煌时代,能够称之为“数”,已然是不得了的事情。而且孟子直接借围棋指出世间事没有一样非专心致志而不得,本身就是对围棋无形中最大的褒扬。
“弈秋,通国之善弈者也”,简单明了地指出,弈秋乃是全国无可匹敌的围棋第一人。不过我们更应该看重的是这句话没有说出的语言:“通国之善弈者也”,其实不正是从另一个侧面佐证了那时的围棋,应该已经是一种风行于世的游戏项目,爱好者众多。
“使弈秋诲二人弈。其一人专心致志,为弈秋之为听。一人虽听之,一心以为鸿鹄将至,思援弓檄而射之。虽与之学,弗若之矣。为是其智弗若欸,曰非然也。”
这是孟子有关围棋论述的核心。他用最朴素的道理和对比告诉我们,同样智力并处于同一个起跑线上的人,成功与否,成就大小,取决定因素的一定是你面对世界的那种态度和初心。不由得便想起尹喜与之相同的一句话,“习射,习御,习琴,习弈,终无一事可以息得者”,或许,这便是围棋与我们相遇后的那种静悄悄的力量加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