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后,徐同道他们家真就家徒四壁了。
当然,这不是他发烧的直接原因。
直接原因是家里没米下锅之后,母亲呆呆地坐了好半天,忽然起身叫上他,去河对面的潭口村——他二姨家借米。
去的时候,好好的。
回来的半路上,却忽然下起了雨,他和母亲用木板车拖着两袋大米,艰难跋涉回家之后,他和母亲就都发烧了。
这件事他记得很清楚。
因为就是这次的事,因为家里没钱看病,只是吃点退烧药,他自己年轻、身体好,很快就好了。
但他母亲退烧之后,却一直咳嗽了半个月才好。
之后,他母亲就得了气管炎,天气一冷,这老毛病就容易犯,咳个不停。
“呼,还好!大哥,你的烧好像已经退了。”
妹妹葛玉珠摸过他的额头,又摸了摸她自己的额头,然后就松了口气,露出欣喜的笑容。
徐同道笑了笑,烧虽然退了,但他现在浑身发软,发烧后的后遗症还在。
“妈呢?还有你二哥呢?”
弟弟徐同路从小和他一起睡这张床,但现在却不见他的人影,所以徐同道就下意识问了一句。
葛玉珠叹了口气,“妈上圩去了,二哥他刚才拿着鱼叉出去搞鱼了,大哥,你饿了吧?快起来吃饭吧!锅里还有稀饭,特意给你留的,你快起来吧!”
上圩(wei)?
徐同道眉头又皱了起来。
更多久远的记忆因为这两个字,忽然被他记起来。
没错!
当年他家出现变故的时候,正好是他中考结束不久,属于梅雨季节,并且是98年的梅雨季节。
这一年的梅雨期降水量特别大,很多地方的圩埂都决堤了。
还好,他们家所在的竹林乡没有破圩,家里几间土屋算是保住了,但地里的庄稼却全遭了殃,他记得这一年他们村所有的农田都被水淹了。
地里的庄稼全部被淹在水面之下。
站在村里,往农田那边望去,就跟看见了大海似的,白茫茫一片,全是水。
也是因此,他家这一年过得特别艰难,地里的粮食大减产。
而现在……
还处于梅雨期,几乎每天都下雨。
有时候是白天黑夜,雨水连绵不断。
偶尔晴几个小时,又会突然下雨。
在这么糟糕的天气下,每家每户都要派一个人上圩埂去护圩,强制性的,谁家也不能缺席。
也是因此,即便他家最近已经困难成这样,他母亲可能发烧还没退,但还是去圩埂护圩了。
徐同道心里担心母亲。
至于弟弟徐同路带着鱼叉去搞鱼了,他倒是觉得很正常。
记忆中,每年梅雨期,他和他弟弟都会出去搞鱼。
因为每年梅雨期的时候,降水量一般都很大,河塘里的很多鱼,都会游进田里和田边的水沟里。
每年的这个时期,只要你有本事,田里和水沟里的鱼你随便搞,鱼塘主人就算看见了,也没话可说。
毕竟不是在人家鱼塘里搞的。
“你先出去吧!我马上就出来!”
徐同道把妹妹葛玉珠打发出去,就起身穿衣、穿鞋。
他穿衣穿鞋的时候,眉头一直微微皱着,若有所思。
对于自己是怎么回到了98年?他不清楚原因,他也不在乎原因。
或许是重生回来……也或许他本来的人生就是黄粱一梦,而眼前的生活才是真实……
他都无所谓。
他此时在想的是怎么带领这个家,走出眼下的困境。
无论如何,他不希望全家的将来是那么的不堪,他爸跑了,他这个即将成年的长子,就要成为这个家的顶梁柱。
上一次,他没做好这个顶梁柱。
如今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不允许自己再做得那么失败。
他决心要把这个家撑起来。
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徐同道心里已经下了决心。
他如今17岁的外表下,已经有一颗近四十岁的心。
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了很多。
他个子不高,一米七出头的样子,身形偏瘦、嘴边有淡淡的茸毛。
表情平淡,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但却有一股沉稳的味道。
妹妹葛玉珠捧着一只粗瓷大碗从堂屋后门进来,大碗里是很稀的一碗稀饭。
堂屋的旧八仙桌上,只有一小碗黑乎乎的咸菜。
看见他从房间出来,葛玉珠露出笑脸,“大哥,我给你把稀饭添来了,你快来吃吧!”
“好!”
徐同道微微露了个笑容,声音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