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别开来。丹菲自己估计都没察觉到,不论她表情多柔顺恭敬,姿态多谦卑谨慎,她的脊梁骨永远笔直不屈,独具风骨。
“我要护送废太子的遗孀和几个皇孙离京就番。这一路怕是不安全,所以临淄郡王拜托我去照拂。东西,我已经交给了他。后日他就进宫面圣……”崔熙俊停顿片刻,又道,“阿竹本名竹衣,忠心牢靠,你可放心用她。朝堂局势多变,若……若到时候情况不妙,你见机行事。保重。”
他声音小,两人又隔得太远,丹菲没有听到结尾处隐藏着的一点点情绪。她只是淡然地点了点头,被细雨打湿了的刘海贴着鬓角,愈发衬得她肌肤胜雪。
“表兄的任务艰险,也请多保重。”
崔熙俊深吸了一口气,大步流星地走向寿堂,和丹菲擦肩而过。婢子忙掀帘子迎了他进去。
丹菲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
崔熙俊接了崔姑母走后,雨下得越发大了,到了半夜,还隐隐有雷声传来。次日一早,阿菊从后花园里摘了几株鸢尾花回来插瓶,说池塘里的水都已经漫过了石桥。
丹菲和刘玉锦去给段老夫人请安,大家都在低声议论纷纷。大夫人还隐隐有点兴奋之色。
“十日后的曲江池芙蓉阁赏荷宴,皇后已下旨,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家中及笄未嫁的女儿都可前往。你们阿爹只是停职而已,并未丢官,按理你们都有资格去。”
三娘不屑哼道:“阿娘不嫌丢脸,我可嫌。京城谁人不知我们段家的事。我才不去让人评头论足,惹人讥笑。”
大夫人气道:“皇后这是在为太子选妃呢!”
“话是这么说,可怎么也挑不中咱们家。”三娘道,“阿娘别看后妃人前风光,人后还不是满腹辛酸泪。若牵扯到皇嗣争斗中,连性命都有危险。女儿没什么高大志向,也不求富贵,夫婿温存体贴,公婆知礼,这样便是粗茶淡饭也……”
二娘打断了妹妹的话,讥笑道:“三妹想得是美好,粗茶淡饭的日子,怕是给你过个三天你就要叫后悔。衣食不保的时候,谁还有那闲情逸致与你谈诗论词、描眉画鬓?”
三娘秀气的脸涨红,道:“甲之熊掌,乙之砒霜。二姐爱富贵豪门,我爱温存体贴,与你何干?”
“我是不想看你犯傻!”二娘道,“我是已定了亲,你却还来得及。太子妃咱们是不指望,做个太子良娣也好。若不然,良媛或是承徽也是不错的。”
三娘气得哆嗦,含泪道:“在二姐看来,妹子就只有给人做妾的份?”
大夫人道:“什么做妾?等太子登基,你就是后妃娘子,是有品级的命妇了!”
“做妾就是做妾,还分什么皇帝太子,平民百姓?”三娘大哭,推开二娘跑走了。
二房站在一旁看热闹,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姚氏对着女儿们冷笑,道:“你们大伯娘想高门嫁女真是想疯了,也不看看我们段家如今是个什么形势?就连卢家我们都攀不起,更何况太子?”
丹菲不语。段刺史这种罪臣,女儿自然不在皇后召唤之列。韦皇后给太子选妃,同她们半点关系都没有。况且如今是段家存亡的危机时刻,也就不知情的女眷们还有心思规划着这些不靠谱的事。
天空依旧阴沉沉的,偶尔又闷雷响起,雨却怎么都不落下。空气潮湿闷热,墙壁上都凝结着水气,人也闷得喘不过气。
大概是天气的关系,丹菲越发觉得心慌,胸口就如同压着一块大石头一样沉重。
段老夫人躺在床榻里,虽然还在呼吸,却已同死人相差不远。孝子贤孙们守在床前,也不过是在等着她最后咽气。就连二娘都隐隐接受了自己婚期会延迟之事,没有再哭泣。
等着一个人死去这种感觉,让时间过得越发缓慢。丹菲做着针线活,几次抬起头看漏壶,才发现只不过过去了一时半刻。
算着时间,崔熙俊应该已经出发动身了。丹菲虽然至今也未彻底信他,更没有将他视作同伴。可想到他已走,自己留在长安,却有种孤寂之感。
丹菲猛地摇了摇头,把这念头从脑海里驱散。
人若有了依靠,就会软弱。而她不能变得软弱,反而必须更加坚强独立才是。
终于挨到日落,丹菲疲倦地回了凤归院,洗漱过后就倒在床榻里不想动弹。
刘玉锦没心没肺的,反而精力好。沐浴过后,她跑过来找丹菲聊天,坐在她身边嗑瓜子,一边絮絮叨叨:“我看大夫人现在肯定后悔早早给二娘定亲了。不然就可以把二娘送去参选太子妃呢。只是二娘长得一般,若是四娘去,希望才大点。不过大夫人怎么会让个和自己关系不睦的庶女攀高枝……”
“阿锦,闭嘴!”丹菲终于被骚扰得受不了。
刘玉锦捧着嗑好的瓜子递过去,讨好道:“你吃点不?五香的呢。就是今日太潮了,不怎么脆。这雨怎么还不下来?”
丹菲烦躁地翻了个身,低声道:“明日……明日就会有个了结了。”
刘玉锦愣了一下,放下瓜子,道:“若段家恢复了声誉,你打算怎么办?打算走吗?”
“留着做什么?等着被姚氏嫁掉吗?”
“可这身份不错,你也能嫁个门第好些的夫君。”
丹菲斜睨她,“有人春心动了呢。”
刘玉锦红了脸,道:“说你呢,扯我做什么?”
“回去睡了吧。”丹菲打了个呵欠,“明天还有得熬呢。”
刘玉锦扫兴,摸摸索索着自己离去了。丹菲实在是困,连关门声都没听到,就坠入了梦乡。
她稀里糊涂地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有人朝她大喊大叫,又有人哭泣欢笑。她就像在一个巨大的迷宫里转圈,怎么都找不到出口。
即便是在梦里,丹菲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是魇住了。
她沿着漆黑的走廊奔跑,*的双足踩在冰凉光滑的地板上,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回响。
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周身笼罩着柔和的白光。
“阿爹!”丹菲惊喜地呼喊。她知道阿爹会带着她走出梦魇。
曹猎户转过身,愁眉苦脸地凝视着爱女。丹菲努力向他奔去,却怎么都无法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她越发焦虑,急得满头大汗。
“阿菲……”曹猎户开了口,“他们来了,你快走……”
“阿爹,谁来了?”
“快走!”
丹菲用力向前一冲,脚下突然落空,整个人落入黑色深渊。下一刻,她跌在了床榻下的地板上,摔醒了过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