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寻她一个小错处,打一顿就行了。”
长宁不屑哼道:“便是打死她,也不过我一时高兴,我却不愿看她死得痛快。钝刀子杀人,活着受折磨,才能解我心头之恨。更何况阿娘叮嘱过,阿爹在看着呢,弄死了她容易,回头辩说起来也麻烦。”
马尚宫道:“公主要整治她,无非也是因着崔四郎。可若让崔四郎知道了,怕是更不喜。”
“那要如何办?”长宁焦躁道。
卫佳音出谋划策道:“公主要想整治这段娘子,又想做得漂亮,还不容易。只需要将她调来身边使唤,每日挑她一两个小错处惩罚一番,就能教她日日寝食难安,活得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外人看来,却道公主为着崔四郎,格外关照她表妹,反而还要夸您慈悲宽厚呢。”
马尚宫听了,忍不住皱眉瞅了卫佳音一眼,道:“卫女郎休要再怂恿公主了。”
“她说得对!”长宁却和卫佳音颇有几分臭味相投,当即喜笑颜开,“放她在掖庭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动起来也不方便。若是放在我宫中,大门一关,她便是叫破嗓子都无人知道。”
马尚宫更加不悦,对卫佳音道:“听闻卫女郎和这段娘子还是自幼相识的好友呢,怎么……”
卫佳音哼道:“尚宫糊涂了,她如今可是罪臣之女,贱籍之人。况且谁说自幼相识之人,就定是好友?我同她不过点头之交罢了。”
长宁深以为然,道:“就按照音娘说的办。她不是还有母亲弟妹也在掖庭吗?亲人捏在我手中,不怕她不从。”
马尚宫见长宁心意已定,不好再说什么。只等卫佳音走后,长宁午睡,她这才悄悄离开了仙居殿,去见了韦皇后,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了韦后听。
又道:“公主贵为金枝玉叶,即便整治个宫婢也无可厚非。但是这卫女郎煽风点火,添油加醋,竟是拿些花言巧语引得公主往邪路上走。奴是怕公主太过信任她,将来怕犯下什么错。”
韦皇后揉了揉眉心,道:“都是我将长宁惯坏了。她若像安乐一样,把主意都用在朝堂上也好,却是整日只知儿女情长,被那崔四郎弄得神魂颠倒的。她要整那个段娘子,就随她去吧,你只看着别让她玩过火就行。至于卫家那小妮子……”
韦皇后一声冷笑,“她那点招数,还不够我填眼的呢。真是把皇宫天家想得太简单了,竟然想把公主太子玩弄于股掌?且随她去,看她如何玩火*。”
马尚宫得了皇后授意,回了仙居殿,下令将段宁江调上来做个侍奉茶水的宫婢。
丹菲解决了玉环之事后,睡了一个安慰的觉,次日起来,照旧去洗衣所干活。王女史又叫上她一同送净衣,她便顺路去了内侍所一趟。
负责替崔景钰传话的那个小内侍名叫大海,一见了丹菲便道:“娘子,昨日发生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你消息倒灵通。”丹菲惊讶。
“掖庭里人多口杂,消息其实传得极快的。昨日闹得那么大,又只搜了你们的院子,类似的事以前时不时也闹一场,大家心里都明白的。娘子无需吩咐,我都会传话给崔郎知道的。就是见娘子没事,我也好对崔郎有个交代。”
丹菲笑道:“这么机灵,难怪他信任你。”
正说笑着,忽然见杨六娘和一个宫婢结伴寻了过来。见到丹菲,杨六娘上气不接下气地唤道:“五娘,你快回院中一趟,尚宫局来人了!”
丹菲和大海俱是一怔。
“尚宫局来寻我做什么?”
杨六娘喘了几口气,道:“来的是个司簿下面的女史,说是带着旨意来的。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快回去吧。”
丹菲朝大海使了个眼色,大海慎重地点了点头。丹菲告知了王女史一声,留下杨六娘继续帮着她送衣服,自己同那个宫婢匆匆返回院子。
院中的其他宫婢都去上工了,此刻只有黄女史带着两个宫婢,陪同着来提人的司簿所的女史们。丹菲一走进来,众人便唰唰地将数道目光投在了她身上,让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你就是段宁江?”女史打量了丹菲几眼。
“正是奴婢。”丹菲屈膝行礼。
女史道:“因有皇后慈悲,怜你素有孝名,特将你调去仙居殿当值,洒扫庭院,侍奉汤水。你且去收拾一下东西,今日就过去吧。”
丹菲愣了愣,轻声道:“仙居殿是……”
“是长宁公主居所。”女史道,“你以后就归了尚仪局,伺候公主起居,定要安分守己、勤劳细心,可知?”
丹菲缓缓地朝着北方跪了下来,磕头道:“奴谢皇后隆恩,谢公主隆恩!”
袖子下的手,却是慢慢得握成了拳。
长宁公主!
玉环上的那个宁字……她昨日怎么没想到?也是,谁能想到她堂堂一个公主,会来寻一个小宫婢的麻烦?
待到女史离去,丹菲还没有从地上站起来。黄女史过来亲自把她扶起,拍了拍她膝上的灰尘,道:“你可算熬出头了。这在掖庭里,你这也是升得快的。公主跟前伺候的,就算是没品级的女史,也比旁处高贵个几分。也许过不了多久,我见了你都要行礼了。”
“娘子折煞我了。”丹菲苦笑,“高处不胜寒,风大雨大,我能熬几日还两说。只希望将来最差也能保命就好。”
“你倒是个明白人。”黄女史叹气,“长宁公主就快嫁人了,你坚持熬一熬,没准可以作为陪嫁女官出宫,总比留在掖庭的好。罢了,那边催得急,你快去收拾吧。”
丹菲看了看天色,知道自己等不到和八娘道别了,只好又朝黄女史施礼,道:“待我走后,还有劳娘子多关照一下我妹子。她人小又浮躁,没人劝导,怕她闯祸。”
“我省得。”黄女史点头道。
丹菲强笑了一下,进屋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由两个内侍陪同着,前往仙居殿。
宫婢进出内廷,只能走侧方小门,然而这扇朱红色的宫门缓缓打开,展现在丹菲眼前的,是一个她无数次构想也无法描述的绚丽繁华的世界。
繁花碧树之后,是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宫阙,巍峨的殿堂岿然屹立,俯视着天下苍生。后宫的宫殿和精美的亭台楼阁如宝石一般镶嵌在花团锦簇之中,太液池上烟波浩渺,蓬莱岛上的太液亭映着渐渐西斜的霞光。天鹅野鸭在水中莲间嬉戏,岸边青柳流翠,鸟语花香。远望去,就如人间仙境一般。
丹菲忍不住嘲笑自己真是井底之蛙,当年如段府,便觉得段家后花园占地宽广,华美至极。现在看来,段家花园还不如大明宫的一角。
举天下之力奉养之处,果真凝聚着世上最富贵美好的一切。而她这个山野猎户之女,竟然也能有一日站在这块土地上,同帝王后妃们呼吸着同一处空气,赏着同一处风景。
若是父母在天有灵知道了,不知道心中会有何想。
一列内廷宫婢迎面而来,丹菲退至一旁让路。这些宫婢都身穿轻薄罗绮,裙带当风,纱罗曵地,高鬟红妆,钗环叮当,宛如仙女一般,脚步轻盈地走过。
丹菲的目光追随她们而去,目光向上,望见了东宫,忽觉得遥远了许多,似乎已经在云的另一端。
又行了一刻,经过了几处宫殿,内侍终于道:“前方就是仙居殿了。”
只见一座精巧别致的宫殿座落于不远处。那便是长宁公主所居住的地方。
进了仙居殿的宫院,内侍告退,一位女史过来给丹菲引路。丹菲一步步走在汉白玉堆砌的台阶上,看着自己红褐色的布裙扫过洁白的台阶。站在殿门口等候传召时,她举目眺望,麟德殿恢宏壮丽的身影终于整个囊括入眼中。
“公主传段氏觐见。”
丹菲收敛心神,低着头随着宫婢走进了宫殿之中。
殿中东侧,一位年轻的华服美人正坐在榻上,同一位年长的女官在下棋。丹菲朝那年轻女子跪下,磕头行礼,道:“奴婢段氏叩见公主,公主万福。”
长宁手里捏着一枚青色玉棋,朝跪在下方的那个寒酸的身影露出快意的笑。
“起来,抬起脸让我看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