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此一来,这一仗势必旷日持久,耗费良多,手下军士,亦必然死伤甚巨,甚且此次女真人举大军前来,其势汹汹,大有意图一战而定之势,在舒州城下,更是使出了前所未见的强悍火器,也幸好舒州城中有皇帝大帅指挥若定,出手如神,若是换了在顺昌城下猝不及防地施放了出来,只怕自己早已抵敌不住,城破人亡。
一念及此,张宪不由得微微捏了把冷汗。
昔日皇帝大帅方自提出这个计划之时,他是反对得最为厉害的几名将领之一。
他身为岳飞帐下背崽军统制,向来也自以胆大见称,但却实在难以同意在沙场之上如此兵行险招,不,在当时的他看来,这简直已不是行险用兵这么简单的了,在敌人兵力超逾自己几倍的情况下,还要分兵两处,还要亲身诱敌,简直就是抱着一种在战场上最要不得的侥幸心理来打这场仗。
要知道,舒州城内坐镇指挥的监军将军,可真真正正就是女真人所欲得之而后快的天子官家。
万一当真舒州城破,皇帝大帅失手被擒,那所有的计划、所有的步骤执行得再好,也已经是一败涂地,再无跟女真人讨价还价的本钱。
如此用兵,实在不啻于一场豪赌,胜则可以一举荡平来犯的女真骑军,不但可以一扫前耻,更至少亦可保得大宋边境一段较长时间太平,裨能精修武备,整顿内政,自此宋金之势便当由之逆转,自太祖立国以来,大宋或许将第一次真正赢得一统天下的契机。
然而若是输了呢?!
女真人铁骑必将挥师南下,一举踏平江南半壁,到时大宋就真的要国破家亡,欲复求偏安一隅而再不可得。
这场豪赌赌的,可是眼前的万里河山。
他张宪并不是愿意苟安求存之人,若是真能收复河山,直捣黄龙,他为之洒血断头,肝脑涂地,亦复何惜!只是他心里却是深深明白,眼下绝对还不是时候。
昔日在战火中操练出的四只铁军,被秦桧那一番折腾,都自元气大伤,眼下虽自天子官家锐意恢复,重新起用了四员大帅,整顿军队,这四只铁军的战力,却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恢复得过来。
大宋尽多热血男儿,又自内政修明,江南半壁的经济亦正自步入恢复发展阶段,时间的天平,正是倾向于自己这一方。
是以他决不赞成在这种时刻,跟女真人做这样的一场豪赌。
只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天子官家何以如此坚持他订下的作战计划。
因为在天子官家的眼中,这并不是一场赌局,而是完全由他掌控的一局棋。
他具备了无以伦比的自信,而他也确实拥有与这种自信相匹配的能力。
便是在舒州城下的那几番辗转,女真人花样百出,屡有意外,却终是在皇帝大帅的手中履险为夷。
眼下皇帝大帅的计划,也已然走到了最后一步了!
天渐晚,暮色四合。
城下的战争,已然临近尾声。
尽管那些宋国的军士们对于这些侵入大宋国土的女真军队恨之入骨,但出于皇帝大帅的严令,对于已然投降的那些女真步卒,却也不为己甚,各司其职将那些降卒分散整编,就地安置,一切都自进行得有条不紊。
张宪抬起头,望向那苍茫的天。
现在,就只差那最后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