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德钰下命令,却不料就此埋下了高明远与董德钰之间的内争。
要认真说起来,董德钰不过一介阉人,高升泰之所以会重用他,也不过是看重这个家伙手段阴狠,脑筋灵活,对于大理段氏又有着一种刻骨之恨,是以才把他放到了大内总管的位置上面,以让他就近监控日新帝,毕竟高升泰虽说早就已然掌控着大理的实权,甚至于有“高国主”之称,然而与段誉之间的君臣名份终归还是在的,有些话由他来说,终归不方便,而他一介男儿,更不可能随意出入后宫之间,惹人闲话,很多时候,还是需要董德钰这样的一个传声筒来充当他的代言人。
只不过朝堂之中,趋炎附势之辈总是很多的,眼见董德钰狐假虎威,借高升泰之名,竟尔俨然时常号令国君,发布政令,在朝堂之上也就有一帮人向着董德钰溜须拍马,称之为“内相”,甚至还有更为荒唐的所谓“九千岁”之类的称呼,而董德钰自小家破人亡,孤苦漂泊,四处遭人轻贱,现下对于这些个外人的奉承偏偏听得格外顺耳,开始之时还生怕高升泰听了不满,小心谦让,到得后来,却已然是习已为常,大刺刺地受之不疑,甚至公然以此自居了。
对于这些事情,高升泰自然早有耳闻,不过也都是一笑置之。
在高升泰看来,董德钰如此举动,不外暴露出他不过是个目光短浅,胸无大志之辈,眼下的他所拥有的一切可谓尽数是高升泰所给予,直如沙积城堡一般,只要高升泰的一句话,就可以将他打回原型,将所有富贵荣华剥夺得干干净净,然则此人却还能够自我膨胀到如此田地,恰恰说明了这个家伙不外是个毫无自知之名的得志小人罢了,纵然有朝一日心生异志,也丝毫不足为虑,尽可以放心使用。
更何况,有董德钰这样的一个出头鸟,非但可以替烽芒太盛的高升泰甚至是高氏一门转移朝野之间的注意力,也可以看成是对那位日新帝,以及日新帝背后的段氏势力的一种试探,毕竟让这样一个阉人骑在头上作威作福,只怕对于大理段氏而言,实在是要比高氏擅权更要严重得多的侮辱。
“明远啊明远”,高升泰一念及此,不由得暗暗摇头苦笑:“以你的身份,居然会堕落到想着去跟这样一个阉人争风吃醋,也难怪巴先生觉得你难成大事。”
对于董德钰的种种倒行逆施,高升泰听之任之,却不代表着高氏家中的所有人都能够如此地看得开,起码高明远就觉得绝对不可忍耐。
这位高明远自小好勇斗狠,哪怕是现下已然身居善阐节度使的高位,也依然丝毫不改,眼看着明明大理朝堂是由跟他自己最亲近的哥哥主掌,然而他却只能够远居外藩,却放任一个阉人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这个高明远的心下就一直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尽管高升泰也曾对他晓以利害,但高明远却根本就听不进去,一直变着法子,在不同的场合,不同时间要重挫董德钰的面子,要显示他才是真正的主人,而董德钰不管多么风光,终归也只是他们高家的一条狗而已。
开始的时候,慑于高升泰的威望,董德钰对于这位高明远高节度也表现得十分退让,然则随着高明远一次比一次过份的进逼,又眼见着高升泰一副袖手旁观,并不想理会的态度,董德钰终归也还是反抗了,公然抬出高升泰的命令,宣称自己只对善阐侯一人负责,还借着那位大理日新帝的口,把高明远申斥了一顿。
自那之后,高明远与董德钰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两个人之间明争暗斗无日无之,只不过有高升泰在,终归也不敢太过份就是了。
高升泰对于这一切自然是明白的,只是在他看来,用人之道本来就是平衡中御,有些派系与争端,也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而且高明远与董德钰都不过中庸之才,一些小打小闹,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倒可以说是百忙之中一点消遣了。
这一次引起他跟那位巴先生的疑虑的,除开高明远那捷报的消息来得太过迅速,太过完美之外,也就是因为董德钰送来的信柬之上,对于高明远平定三府之乱的事情非但了解得一清二楚,而且在许多原本依照董德钰的习惯,必然要加些皮里阳秋,对高明远明褒暗贬的地方,居然完全消失不见,虽然按照惯例,他所禀报的更多的是关于日新帝以及段氏一门对于此事的反应,但跟高明远的信柬之中所说出来的消息对照,居然丝丝合扣,这不得不让高升泰与巴先生觉得国中必然是出了问题,因为对于董德钰这个小人的心思,他们都实在是太清楚了。
而如果说董德钰是在为人所迫的情况下面写出了这样的一封信柬,那么这个逼迫董德钰的人,只怕很有可能就是高明远自己了。
甚至于整个三府之乱,根本就未曾发生过,只是用来掩盖高明远调动大军的事实,只是用来瞒过高升泰布置在大理国中各处的其他耳目。
自己的这位弟弟,会不会是趁着自己不在国中的机会,就这么有什么大的举动,想着翻覆出一番新的天地来呢?!
以高氏一门在大理国中的经营,高明远又是原来除了他之外高氏族中的第二号人物,如若趁高升泰不在大理国中之际,假借高升泰的名义来全力动员高氏一门的力量,倒也确实有可能让他折腾出一些局面来。
只不过诚如那位巴先生所言,如若事情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高升泰现下归去,确实也是毫无意义的。
就算现在立即动身往回走,这一来一去,起码也还要再耗上数十天的功夫,到那时要乱的局面,应该也早就已经开始乱了,要损失的力量,也损失得差不多了,实在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对于自己这位弟弟所可能折腾出来的乱局,高升泰却是并没有多少担心,毕竟他在大理国中的实力与人脉,都是苦心经营出来的,都是真正只属于他的力量,高明远最多也就只能假借着他的名义,瞒哄他们一时,一旦高升泰回转国中,自然有着他的手段能让这些力量重新回到他的手上。
高明远为人志大才疏,本身又是骄横自大,目无余子,在大理国中纵然有些趋炎附势之徒依附于他,但也不过是些一丘之貉罢了,实在不难处置,这也就是刚刚那位巴先生会说如若国中之乱是由高明远而起,那么高升泰要加以管束并不为难的原因了。
如若这一次大理国中发生的变故,真的是因自己的这位弟弟高明远而来,那倒反而是容易处理了。
但如果不是呢?
高升泰望向巴先生,等着他说出第二个可能。
“这些年来,君侯主政大理,一切国泰民安,此次国中的变乱,如若真的还有其二”,巴先生轻轻一叹,苦笑着说道:“那除了段氏之外,巴某实在也是想不出第二个可能了。”
“只不过”,那位巴先生话刚出口,就自己先摇起了头:“大理段氏虽然不乏人才,然而终归日新帝才是段家共主,以现今这位日新帝的本事,如若说此番是段氏趁君侯不在全力反扑,却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控制高节度与董德钰,又将事情做得如此滴水不漏,巴某实在是第一个不相信。”
“君侯莫要忘了”,那位巴先生看着高升泰,说道:“那封关于三府之乱的消息信柬,可是在我们刚刚离开大理国境的时候,就已经递送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