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濬这一任便更是频繁。新政四年间,便有二次巡幸阴山。
夜入行宫,驻守众官员皆跪出迎接天子之驾。腾空而起的九色灯笼将天映得格外透亮,俨然失了夜宫的静谧。行宫以广德宫立名,是意为恩威并施,德布广远。前有广德大殿议政之朝堂,后设焜煌堂生活起居。峨峨广德,奕奕焜煌。
落驾后,拓跋濬回过身来,向着冯善伊所在的车辇走来。群臣跪地皆埋下头去,方不敢睁开眼瞧看这一回帝王又是领了哪一位美人归来。
拓跋濬向着车中小雹子抬了一只腕子,片刻之间,冯善伊只觉自己心跌向谷底。如若这一握隐约表露着那层含义,她的命运便是永坠深渊,满朝皇室怎会容忍汉血统母子把持**,觊觎要政。那么她生下这孩子,到底是幸,还是孽。
生下他,并以此与帝王交换自由,是拓跋濬眼中的幸,却是她的哀。
重回宫中,得来名位与权贵的同时,才是她的大哀。
只是,她便游走于这大幸与大哀之间,哪怕仅仅一日,仅仅片刻,她也要争求。
她看去拓跋濬,一身正宝蓝色的朝服反在夜中闪出刺目明光,是天子与生俱来的光环,这荣光挡在她与他之间,阻隔了她窥探他的目光。看不清他的脸,风拂起的乱发似乎该与他心照不宣的表情融合为一体,所传达的是一种隐晦纠杂的心情,一个帝王的挣扎。他对这个孩子没有感情,有的只是出自本能的需要。
小雹子好奇地仰头看了眼自己的母亲,又去看那只袖腕,薰貂的袖端,五爪金正龙各一,沿片金缘所闪熠而发的耀色,正是一个四岁孩童所难以抵挡的好奇,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袍袖,起先都会这么想,而后便也想要这身袍子,再以后就会想要的更多。
小雹子攥了拳,朝着那袖子伸出手去,只差一寸。
“皇上。”由广德殿快步而来的崇之先是跪了行礼,而后立起身来,附了拓跋濬耳后低声言着什么,听得拓跋濬目中陡然浮出惊色,猛然放了袖子。
“当真?”拓跋濬压低了声音。
“奴才不敢言假。行宫主事的嬷嬷报上来的。”崇之骇得浑然发抖。
拓跋濬面上千般表情一一略过,竟也不知是喜是忧:“怎么不早报!”
崇之将身子探得更低,无能回应。
拓跋濬自顾转身而去,步子越走越急。
雹子对着空气愣愣地收回手来,声音很弱:“那袖子真好看。”
紧绷的神经终于释下,冯善伊呼了口气,才将小雹子一把夺回怀中,紧紧依偎着,眉头缓缓舒展开,闭着眼贴紧小雹子的额头,再不出声。这一刻,便如同从悬崖边上捡回了半条命。她一时竟有些忘了,这不过是开始,以后她要时刻行走在艰难困险之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