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火灾地点,发现正是皇甫山庄一带。
高高的屋檐上,女人披一身黑袍,三千青丝束起,用黑丝在头顶高高扎了一个马尾。素净白皙的脸庞,未施脂粉,只用上好的黛眉,在眼角描了浓浓的眼线。风吹鼓衣袍,来人仿若地狱使者,冷笑俯看在大火中挣扎的皇甫山庄众人。
“救命啊!”
“庄主,整个山庄都被火包围了,冲不出去啊!”
“庄主,庄里的水不知为什么都被人浇上了油,根本不用来。”
“爹,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死,不想死。”
一道娇丽的女声响起时,女人嘴角的弧度瞬间扩大。皇甫云裳,你运气真好啊!死都有全家陪着。当年没烧死你,现在再来一次,你是不是很高兴?
“紫樨,你果然来了皇甫山庄?”富有磁性的声音撕破了夜空,一着天青色广袖长袍的男子突然飞到雪紫樨面前。
来人正是多日不见的周恒。
前日,当今贞武帝突然到访长孙府,无意间看到雪紫樨,细问之下,才知是雪家后人,云月的亲外孙女。贞武帝感念云月当年助他成业之恩,又怜惜雪紫樨遭遇,便收了雪紫樨作义女,封大周朝第一公主,封号天凤。
周恒当时不在府上,等得知消息赶回府中却已来不及了,圣旨已下。两人因此事发生口角,雪紫樨怒及之下,离府而去。
“紫樨,你明知我心意不是吗?即便要封公主,也不必非要皇爷爷收你作义女不可。”
雪紫樨撇了来人一眼,淡淡道:“这是皇上的意思。”
周恒急道:“你明明可以向他说明。可是,你没有……”
雪紫樨抬头望一眼无边无际的黑夜,声音中带着一丝飘渺,“说不说,又能如何?我是个活死人,永远无法为你生儿育女。你我之间,不可能。也没有机会。”
“我不在乎。”周恒大喊。
“可你守寡的母妃会在乎,你白发苍苍的皇爷爷会在乎,大周朝天下臣民会在乎。”
“那又如何,皇位与你,我从来选择的就是你。”
雪紫樨一惊,半响,才说:“罢了,已成事实。如今,我是你的皇姑姑。”
周恒惨然一笑,“你是活死人我都不在乎,更何况这个名义上的皇姑姑。我的娘子,重来只是你!上穷碧落,不负不弃!”
“不负不弃?”雪紫樨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曾几何时,似乎也有人对她说过相似的话。可最后,那人却要至她于死底,取她心救旧爱。
笑话!笑话啊!
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广袖于半空中划过,雪紫樨转身飞入夜空中。
周恒看着那个渐渐消失不见的黑点,凤眼里哀伤缓缓流倘。
“主子,要追公主回来吗?”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是周恒的暗卫。
“不用了。”周恒看一眼大火中的皇甫山庄,“小言救出来了吗?”
“救出来了。已经命人送回长孙府了。……主子,你这么做,会不会让公主不高兴?她可是想要全皇甫山庄的命。”
周恒笑了,“不会。对于小言,我相信她还有几分心软。当初与李子袊合谋杀害她全家的是皇甫云裳。而且,小言并不是皇甫的家人。”
几天前,他套出了李子袊的话,原来,当初皇甫云裳为报断臂之仇,与李子袊合谋,花重金请了江湖上有名的杀手堂,派高手杀了雪府全家。
雪家本也是江湖大家,之所以那么容易就被攻破,完全是因为另一个人。矮东。
是的,是矮东。矮东原本是雪家家方,雪紫樨之父的贴身护卫,当年因为偷学雪家独门武功,破冰指,而被逐出了雪府。那时雪紫樨还小,等后来破面见面,自然是不认识。矮东一直怀恨在心,第一次见到雪紫樨时就想置她于死地,只是当时被严诺程立两人破坏了。后来残杀雪府众人,也是他将雪家武功要害告知了众杀手,又是他一路带人进了雪府。
雪紫樨离开长孙府后,周恒就命人在皇甫山庄附近守着。他相信,以雪紫樨的性子,短时间内,肯定会来皇甫山庄报仇。果然,今晚就有暗卫来报,紫樨出现了。他连忙赶来,只是,最后却还是不欢而散。
却说雪紫樨一路往北,等回到京城时,已经是第二日晚上了。
连夜找了一家客栈。客栈老板一开门,徒然得见黑衣黑发之发子,以后是鬼,大骇一声,跌倒在地。直到看见雪紫樨晃动的影子,才颤抖着抬手抹去额头冷汗,也不敢骂雪紫樨装神弄鬼,哆哆嗦嗦的打着灯笼,将雪紫樨引进了二楼上房。
休息了一天。待到橙色的余辉晕染半边天际,雪紫樨这才起身梳洗,出门继续往北而行。
约摸一个时辰后,停在了一座高门大院前。
抬头,门上金边黑匾上写着三个刚劲有力的大字:宰相府。
宰相府门前的门童只觉眼前一花,门前的空地上凭空出场一名女子。那女子一身黑袍,三千青丝散于脑后,精致的小脸白得过了头,不带一丝血色。若不是她绝世独立般站在晴好的阳日下,众人会以为看见了鬼。
门童只觉身上一阵鸡皮暴起,不由上前几位,指着雪紫樨就喊:“光天化日的,想吓死人啊!走走走,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你可以撒野的吗?赶紧滚!”
雪紫樨冷眉一扫,大黑广袖微动,那已然走下台阶的门童就被一阵劲风刮飞到了墙上。砰!落地。吐了几个血泡后,气绝而死。
“啊!”
“啊,死人了,死人了。”
“快走,死人了!”
不知何时已围了一片的群众皆惊,纷纷相告而走。
另一个瘦小门童忙的缩进了门边,哆嗦着问:“你是什么?想干什么?”
雪紫樨抬眼。就见一个着灰色的小斯飞快跑进了屋内,看样子,定是去通知人了。
雪紫樨不语。她不想和这帮人废话。那人自会出来一看究竟的。
“……”瘦小门童看了一眼死在墙角的同伴,一时拿不准雪紫樨什么来头,只觉得这个女子邪乎的很,自己又没有本事,又不敢擅自跑开。宰相府的规矩甚是严厉,门童即是死也只能死在门前,有什么消息,自然值班的小斯去通禀。好在,宰相府报酬很是丰厚,因此纵然会负出性命,亦有人不敢破规矩。
很快,便有一修长的身影快步而来,身后还跟着几名侍从与那名灰衣小斯。
那领头之人渐近。雪紫樨只淡淡一扫,便认出了那人。多年不见,那人依旧风采出众。三年的为官生涯,给他温润谦和的气质中平添了一抹威严与贵气。
严诺乍然听得管家来禀,说府前有人闹事,狐疑之下,叫来那通知消息的小斯亲自寻问
如今他已官居高位,加上出身天山,无论朝堂还是江湖中人,无不给他三分颜面。来府前闹事,还是头一回遇见?心下又疑又惊,当即便亲自前来一看究竟。
远远的,严诺就看到门前立着一纤细的黑影。乍看之下,只觉那身影甚是熟悉。待越走越近,瞧见那人容颜,不由脸色大变。那……那……那是,紫樨?
“紫樨?”严诺又惊又喜的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上前。眼中竟然含着几滴湿润。
雪紫樨浅浅一笑,恍若当年。
严诺大喜,当即飞奔上前,一把将女子拥入怀中。真的是紫樨!真的是她!她没死!没死!她活过来了!活过来了……竟已带着泣音,“你活过来,活过来了!”
“是,我活过来了。我来找你报、仇。”
报仇?!
这两个字一如晴天霹雳,又快又狠的将严诺的瞬间心劈成数半。
严诺身子一疆,慢慢的松开了怀中人。细看,女子杏仁眼晶亮,却又带着一抹深冷的厉色。唇形清婉,却又苍白如鬼。如画的小脸美丽仍然,却冷过冰霜。这……这好像是他的紫樨。
“怎么,不认识了?”
寒过冬水的声音自心中流过,严诺激凌凌的打了个冷颤。好冷!
“你,你是紫樨?”严诺不确定的问。
雪紫樨冷漠一笑,毫无预兆的一掌狠狠拍向严诺心头。
严诺不防,踉跄后退数步,一头扎倒在地。
雪紫樨眸光愈冷,一步一步上前,走至严诺身旁,居高临下的俯望着他不敢置信的脸,冷声道:“呵!看你现在这副表情,是不敢相信你面前的人是雪紫樨?还是不敢相信雪紫樨会对你出手?”
严诺闷哼一声,有丝丝的鲜红从嘴角溢了出来。“你,真是紫樨?”
雪紫樨拢在广袖中的右手一抬,轻轻背至腰后,“严诺,三年了,你还未醒吗?当年的雪紫樨,早已经被人夺去心脏,死在落日崖下。如今——,”声音略一停顿,“归来的不是雪紫樨,是地狱的魔鬼,要来向那些害死她,害死她家人之人索命。”
严诺身躯猛的一震。伤心不已,“紫樨,你在怪我?我说过,会有办法救你,你当时为何不信,为何不信?”
“我为何要信?你何时值得我信。”雪紫樨冷冷吐出一句,声音平缓,仿佛曾经受伤之人不是她一般。
“你恨我对吗?”严诺缓缓起身,目光紧紧锁住面前之人。
雪紫樨一笑,仿若春天里开的最美的花儿。
严诺心头一紧,眼光发起痴来。这样俏艳的紫樨,才是他心目中的人儿。可是,雪紫樨下一句话,直接将他丢进了十八层地狱,通心透骨的痛。
“不!我不恨你!我只想,将、你、千、刀、万、剐。”
雪紫樨似看垃圾一般,斜了严诺一眼。“且等吧!我会再来的。”说完即走。不料,负在腰后的素手被人紧紧抓进了怀中。碰到那人火热胸怀的一刹那,雪紫樨五指迅速成拳,当即重重锤在那人胸口。
噗!
一口鲜血喷出。红梅霎时点染了严诺身上的青袍。
严诺皱紧了双眉。眼中有痛,有悔,有哀伤急急的流过。却仍然不怕死的再去抓雪紫樨的手。
雪紫樨只轻轻一侧身,就避开了那只修长的大手。嘴角冷笑连连。“怎么?宰相大人如此舍不得我走吗?”
严诺苦笑,依然重重的点了点头。对,他不想让她走。好不容易再见到她,再看到她站在他面前,他不想让她走。他要抓住她。抓住了,便再也不放开,死也不放。
围观几人,纷纷目瞪口呆。面前这一再求全的男子,满脸悔恨之色,任凭女子打骂不作还手。这……这还是他们温润贵气的宰相大人吗?这还是迷倒万千少女的年轻佳公子吗?
终于有人看不过去了,便是在宰相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管家大人。
管家一把冲上去,扶住了严诺几欲倒下的身躯,指着雪紫樨就骂:“你是哪来的疯妇,竟敢对当朝的宰相大人动手,不想活了是不是?来人啊,将她抓起来。”
听到管家的话,那几名侍从纷纷看向严诺。
严诺看着雪紫樨,左手慢慢抬起。
侍从们“哗啦”一声,亮出兵器,只等宰相大人手落,就挥刀而上。
砰!
只见,一只大手狠狠拍向了管家天灵盖。
那管家尚来不及痛呼,一口鲜破嘴而出,身子一软,倒地不醒。
侍从们惊恐。宰相竟然杀死了忠心耿耿的管家?不约而同抬头看向那黑袍女子。是因为管家刚刚骂了那女子吗?几人互望一眼,慌忙将手中刀收进刀鞘。生怕惹了女子不快。
雪紫樨玩味的看着严诺这一动作,收回冷冰冰的目光,豪不留恋的转身走了。
“紫樨——”
“宰相大人当真如此舍不下我,明日宫中群花宴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