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安妮的红舞鞋 第三节

    BEN先离开了，我也在为自己即将结束的学业和去往BEN所在的城市做着准备。然而，就在离校的前一个月，我却迎来了妈妈的到访。我们好像很久都没有联系了，学校附近的餐馆里，妈妈就那样坐在我的对面，一桌的饭菜没有人动。妈妈老了，眼角的皱纹似乎多了很多，头发间若有若现的白丝有些刺眼。“妮妮，大学毕业回老家工作，陪在妈妈身边吧！”妈妈有些恳求着语气说。我愣了一下，在我印象中的她，一向是很强硬的要求我这样做那样做的，可现在的妈妈，却如此的温柔而哀伤。我的心一瞬间抽痛了，但我倔强的撇过头去不看她，回答说：“不回去了，我已经决定去临祁市了！”“就为了那个叫本的男人吗？傻孩子，你觉得他爱你吗？你觉得他能给你幸福吗？”妈妈的声音有些激动。我缓缓的转过头，问：“你怎么知道本的？我记得我不曾和你提过！”妈妈闪烁着眼神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我打电话到你宿舍，你总不在，我就想着和你的导员老师打听下你的消息... ...”“你还是习惯掌控我的生活是吗，你还是觉得我该像木偶一样任由听凭你的摆布是吗？”一种熟悉的被压抑的束缚感让我忽略了妈妈的关心，忽略了妈妈那越来越苍老而不再强硬的声音，我像是一只被回忆刺痛了的小兽般发着脾气，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开，留下了妈妈一个人在异地的陌生的餐馆里... ...

    后来，每当我回想起那天的情形，我都这样对自己说，安妮，你就不该幸福，你永远都不会幸福... ...

    那天，我一个人在外面游荡了好久，流着不知道为了什么的眼泪，一直走到了天黑，我打了BEN的电话，可一直没有人接。我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像是永远孤单的一个人。妈妈，是我想要逃离的宿命，爸爸，是伸

    手总也够不到的背影，BEN，是抓不住的会凉痛手掌的冰沙... ...

    夜里，我回到宿舍,同宿舍的舍友已经走的七七八八了，只有一个女孩还没有离校，但也早就熄了灯睡了。我轻手轻脚的来到自己的铺位前，借着月光，我看到一双精致美丽的红舞鞋正安静的躺在我的床铺上，那上面系着银线的蝴蝶结。我打开床头灯，看到了红舞鞋旁边的纸条，拿起来看，是妈妈的字，“妮妮，照顾好自己，妈妈回去了... ...”

    那一晚我躲在被子里，蜷着身体抱住自己，心里的墙在融化... ...

    但我依然没有回家，我为了自己盲目的爱，又一次抛弃了妈妈，我追随着BEN来到了临祁市。我们住在城中心小区的下房里，因为，我们都没有更多的钱让自己过的更好些。BEN像从前一样找到了夜店跳舞领唱的工作，但薪水并不多。我呢，白天在一家英语私教学校当老师，晚上，也去接些夜店的舞蹈工作来做。日子过得很辛苦，但我却沉溺在爱情里觉得一切都很甜蜜，都很值得。正当我满心欢喜的幻想着我和BEN的未来时，我却经历了我人生中有若地狱的一夜，也是那一夜，让我永远的失去了我一直逃离还来得及没有回报的母爱，鲜红，浸染了红舞鞋的银丝线，那红，是我的，也是妈妈的...  ...

    那天很冷，夜场的舞蹈工作收工了，天空飘起了雪。我搓着冻的发红了的手，到BEN最爱吃的那家米粉店，买了两份米粉。有很长时间了，我们总是争吵，生活的压力，异乡的孤独，让我们不再只感受着浪漫的爱情，也在现实生活中吃力的挣扎，一点以往从不会在意的小事被放大为发泄情绪的引火索。早晨，我们又吵了架，经过了一天的冷静，我有些后悔，所以，决定买BEN最喜欢的夜

    宵作为赔罪。我把热腾腾的米粉放在大衣内里，一路小跑着回家，我是舍不得打车的。

    然而，打开房门的那一霎那，我的世界仿佛瞬间崩塌了，一屋子的酒气，一地散乱的男女衣物，小小的地下出租屋里，只用一张帘子隔开的空间那头，是男人和女人交缠迷乱的影子。一声声不堪入耳的暧昧低哼，像冰冻的利刃，慢慢的，慢慢的，划开我心脏的皮肉，涌出血来。我疯了一样扯落帘子，伸手狠狠的甩在BEN的脸上，我看都不曾看向旁边的女人，任由她怎样的怒骂“你是谁呀！有病吧你!”我都不理，只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我用尽里力气去爱的男人，一字一字的说：“你告诉她，我是谁？”BEN醉着一双眼，一手抚着被我打肿了起来的脸，一手抓住我的胳膊，狠狠的甩在了一边，用我听过的最冷漠的语气反问着：“你觉得你是谁？”空气静止了，还滚烫着的米粉散落在我的裤子上，我竟也不觉得烫。

    转身，我离开了那小到让人窒息的出租屋，那股浓浓的酒气和情欲味道，让我的胃止不住的翻腾。BEN没有出来追我，我就一个人在那还依然陌生冷冰冰的城市里像抹随时会消逝的游魂般飘荡。冬雪刺骨的寒冷，我的一双腿脚被冻的麻木失去了知觉，我觉得飘着的雪花都是墨色的漆黑，像是地狱的沼泽，要将我淹没。忘了走了多久，我在一个脏兮兮的小旅馆开了一个房间，那里是不需要身份证的。旅店老板用一种别有用意的眼神对我瞧了又瞧，我也不理，我的世界里已经看不到任何其它了。我在前台，买了一个剃须刀。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我不想再见到明天的太阳。我并不恨本，我只是想，如果我不在了，就不会再成为他的负担，他可以继续海阔天空，自由自在，而我，也不需要再品尝这无穷尽的撕心的痛苦和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