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站起来,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即便再有感觉,也绝不蹲下,任凭那些他自己觉得恶心的东西流淌在腿上,脑子里只想着快点到城邑。
他不记得自己肚子又疼了几次,甚至自己都忘了,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软,但还是挪动着要撑不住的腿,朝前奔跑着。
撑不住的时候,就会默默脖颈上挂着的那枚猪牙,告诉自己是部族跑的最快的男人。
每一天太阳都在身后升起,在眼前落下。
似乎,自己就是健故事中那个追逐太阳的人。
当第三次看到夕阳就在眼前的时候,他也看到了野民的村庄。
于是他笑了,嘴唇早已干裂,笑的时候绽破,满是鲜血。
他没有追上太阳。
因为他不想追太阳。
只不过太阳落山的地方,恰好是自己族人所在的地方。那里有母亲,有兰草。
迈着虚软发冷的身体跳进了冰凉的河里,洗了洗身上的污秽,穿好了衣服,他不想让兰草看到自己这样。
不到三天的时间,跑了族人行进了十天的路。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想着,如果自己不死,总有一天要用步子量一量自己跑了多少步。
他要当成一个故事,告诉自己的孩子,自己曾经用了三天,跑了别人要走十天的路!
早有巡视的野民看到了他,狸猫浑身发抖,挣扎着从河里走出来,趴在了角鹿上,迷迷糊糊地说道:“送我到城邑,到了后如果我还睡着,用火炭烫醒我!”
几乎是说完这些话,他就晕厥在了角鹿的背上,野民不敢怠慢,急匆匆地将他带回了城邑。
城邑中的族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胜了?还是败了?狸猫为什么自己回来了?其余的人呢?
那个送他来的野民说道:“他说,要是他还睡着,就用火炭烫醒他。”
族人们纷纷看着兰草,兰草看着已经虚弱的不成样子的狸猫,心疼不已,可还是咬咬牙,拔出了簪钗,轻轻地扎在了情人的虎口上。
可是第一次太轻,狸猫睡的很死,她狠狠心,用力扎了一下,随后就拔了出来,握住了狸猫的手。
狸猫惊醒过来,赤红着眼睛,看着错愕焦急的族人,用已经沙哑的嗓子喊道:“胜了,咱们胜了!”
最后的一丝不安从族人的心中消散,整个城邑都回荡着兴奋的叫喊声,狸猫一把抓住旁边的榆钱儿说道:“你哥让我告诉你,准备一千二百人吃十天的食物沿河送去。有些敌人跑了,必须要所有人都来城邑里呆着,不准出去。吃的不够喝奶……”
话还没有说完,狸猫就觉得自己的嘴巴似乎还在动,也似乎没有再动,眼前有些黑,似乎听到了族人担忧的叫喊,又似乎看到了这两天一直追逐的夕阳。
他拼着最后的力气,张动着嘴巴,以为自己说完了,可实际上他只是张合着嘴巴,最后并没有声音,昏迷了过去。
榆钱儿看着有些慌乱的人群,说道:“不要乱,我哥说了,让咱们不出去,没有人能攻进城邑的。去几个人,通知那几个野民村落,让他们带着吃的和女人来城邑。分出一半的女人专门给孩子喂奶,剩下的女人把孩子交给她们,咱们去准备吃的。来几个人照顾狸猫,让兰草回屋子去,她还怀着孩子。”
她回忆起自己当初盖屋子时的勇气,心里知道越是这时候越不能乱,既然哥哥让自己负责,总不能坏了哥哥的事。
习惯性地揪着自己的辫子,想着还有什么要注意的,还有什么哥哥教过自己的?
“对了,叫人烧开水,里面放上盐,给狸猫喝。哥哥说晕了要喝盐水,盐里面加上蜂蜜,给他喂进去。”
“他身上好凉。”
“抓个女奴隶,让她暖和狸猫的身子,兰草姐姐还怀着孩子,不能受凉。”
几个女人按照她说的去准备了,也有人看着外面已经略微发黄的麦田,叹息道:“现在野鹿和羊最喜欢麦豆了,每天要好多人驱赶才行,都撤到城里,等咱们再出去的时候,恐怕……恐怕剩不了多少了。”
不止是那一个人如此感叹,大部分族人都明白没有人驱赶鹿群会是什么样,看着那成片的麦田,心如刀绞。
越是快要成熟,毁掉就越会心痛。野鹿喜欢这种甜甜的禾本科植物,更喜欢那些密集的豌豆,没有人看守,它们可以在几天之内吃个精光。
榆钱儿眺望着她最喜欢的、整齐的麦田,咬咬牙道:“麦田没了还可以再种,人要没了什么都没有了。哥哥说要护住族人,没说让我护住麦子!我只听他的。”
就在榆钱儿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一个有些微弱的女人声音传来。
“我有办法可以既护住麦子,又防止那些人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