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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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湾打来的电话特别多?”席间,他忽然提出疑问。

    池净一楞。

    “会吗?我闲来无事,常常和台湾的朋友聊天。如果太过分的话,以后我会节制一点。”她处处提防,偏偏漏了老邓那一关。

    裴海盯了她半晌,终于点点头。

    “没关系,你想讲多久就讲多久,有人陪你谈天,我还求之不得呢!”他起身推开高背椅,高挺的身影投落在餐桌上,让人倍感压迫。“你慢慢吃,我先去忙了。”“好。”池净暗自松了口气。面对着碗里的香菇鸡汤,突然觉得没那么饿了。她的运气不够好。十分钟之后,书房突然爆出裴海的怒吼。“小净,你进来,现在!”

    “什么事啊?”她慌慌张张的推开椅子,跑进书房里。只见裴海凝伫在书桌前,脸色铁青,指间夹着一张白色的便条纸。

    “你怎么会有裴劲风的电话号码?”他厉声质问道。

    池净的心脏险些停止跳动。天哪!她真是胡涂。今天是裴劲风与她联络的日子,他过了来电时间仍然没有消息,为了怕他再打来时正好撞上午餐时间,给裴海接到,于是她主动拨过去,却忘记把抄有电话的纸条夹回记事本里了。

    她张口想说些什么,可是天生不擅于谎造借口,惊乱的脑中只有一片空白。裴海刮到她身前,恶狠狠的握住她双臂。“你是不是私下和裴老头联络?你说!”“我我没有。”她被他晃得头昏眼花。

    “那这张纸条是怎么回事?”他大吼。“那是是”玉泪不断在她眼眶里滚动。“那是我学姊抄给我的。”“简明丽?那个老虔婆抄裴老头的电话给你做什么?”虱的他并不买帐。“她说,有一位企业赞助商对去年的几笔帐目感到疑问当时是我经手的,所以她把号码抄给我,叫我去和人家解释。”她困难的掰想答案。“这支电话我还没打,如果你没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呀!”

    裴海的脸色稍霁。“真的?”

    她点点头,珠泪终于滚下玉颊。见她一哭,他帘心软了。尽管如此,神色依然很阴沉。

    “我绝对不允许你和裴老头有任何联络!绝对不准,听到了吗?任何人要和他攀亲带故我都没意见,就只有你,绝绝对对不行!”他语气严厉的警告。

    她只能点头外带掉眼泪,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不是不明白前因后果,最好别背着我玩那些小把戏。”他再一次警告道。“我我没有。”她再也忍不住委屈的哭出声。

    她真的没有啊!即使是背着他与裴劲风联络,为的也是他们父子俩,又何来玩把戏的指控呢?

    裴海烦躁的扒过头发。

    “好好,别哭了!是我不好,我对你太凶了。”他把娇妻搂进怀里低哄。“你也知道我脾气不好,但是发一阵子就过去了,别再哭好不好?”

    她捂着樱唇,无言的掉泪。

    十月中旬,残云收了夏暑,新雨带来秋岚。

    这几日她染了小伤寒,玉体微恙,整个人恹恹的,对答、做事都带不起劲。而裴海正进入作品的后续收尾期,不眠不休的赶工,想抢着在十一月份完成首波作品,运到洛杉矶参加世界艺术联展。主办单日日催得紧,生怕为他规画的个人馆届时开天窗。夫妻俩虽然同住在一起,往往两三天见不到几次面。

    经过上次的意外事件,她好一阵子不敢再和裴劲风联系。直到确定风头已经平息,四周不再风声鹤唳,她才又接了他的来电。尽管如此,两人联络的密度比以往更低,经常一个月才拨上一通,每次也只讲个几分钟就匆促的挂断。

    夹在他们两父子之间,池净的精神状态更感疲惫。以往一直沉积的寂寞感、茫然感、窒息感,现在又添上新的无助感,她只想逃到不知名的深山野岭里,像小时候住在育幼院时一样,把全世界封闭在外面。

    尽管她已经尽量精细了,再如何谨慎的防护罩,也有露出破绽的一天。

    “是的是我想应该没什么太重要的事情好改天再联络,再见。”池净应付完了裴劲风的电话,放下话筒,叹了口气。

    头好昏,身体好沉,心头好重。钓克郡乡间优美的景致,鲜香的空气似乎对她的健康没有帮助。她反而越来越委顿虚弱。

    这种虚弱是心因性的,与病恙无关,她自己也明白。可明白归明白,又无法做任何改变,只能随着韶光流逝而沉寂。

    她倚着客厅高窗,静静观看小园内的景色后,还是决定回书房翻几本中文书,打繁间。一进了书房,更大的“惊喜”等着她。

    裴海凝立在书桌前,背着光,神情隐在蒙影里。身旁分机话筒仍放在桌面上,尚未挂回去。“你真的和他联络上了。”他的声音很轻淡,毫无她预期中的火山爆发,池净却觉得全身发冷。

    “你你怎么可以窃听我的电话?”

    “你为什么说谎?”裴海冷冷的回问。

    她合上眼,额角一阵阵的抽疼。

    “他是你的父亲,无论你承认与否。”她睁开眼睛,心平气和的望进他眼底。裴海直勾勾对住她的目光,没有答话。

    夫妻俩,一人站在书桌前,一人微靠着门框,互相对视着。彼此不相让,也彼此不说话。

    彷佛经过地久天长,裴海终于打破沉默。“去收拾东西。”

    他绕出书桌后,大踏步走向书房门口。

    “收拾东西做什么?”池净连忙让开一步,以免被他来势汹汹的步伐撞倒。“去巴黎。”语毕,他宽厚的背影也消失在房间里。

    巴黎?她近乎虚脱的扶靠着书房门,满心茫然,耳中听着他翻箱倒柜的声音。他们去巴黎做什么?

    答案是,去巴黎住。

    还有米兰。

    还有伯恩。

    还有布拉格。

    还有卢森堡。

    还有阿姆斯特丹。

    接下来的半年,他几乎带她住遍了欧洲每一处居所,就是不回台湾。往往她前脚还没坐热,后脚又得准备迁往下一处新址。

    这种游牧民族式的生活,非但让裴劲风再也追踪不上他们,连她在台湾的亲友也失去了联络。

    生活就像走马灯一样,转,转,转,转停不了,也无法停

    对新环境的难以适应、语言上的不能沟通、心理的茫然苦闷、脑中的无所适从,种种压力排山倒海而来,几乎冲倒了池净的防护系统,她再也招架不住。

    生命中少了他的软语温存,却多了他狂风骤雨的索求。他比以往更常向她提出肉体的需索,彷佛渐行渐远的心灵已脱去了缰,只好从躯壳方面补偿。

    他的求欢方式变了,变得更强烈激狂。当夜幕掩上,四下静寂,他以着近乎绝望的方式,猛烈的要她,一次又一次,直到两人筋疲力尽为止。

    于是,她的心灵被拧吧枯竭,她的躯体也消蚀殆尽

    “我想回台湾。”翌年四月,她终于精疲力尽。

    “我目前不方便。”裴海淡淡拒绝。

    “我自己回去。”她说。

    裴海从杂志后抬起头,定定盯住她,目光幽远而深不可测。

    她苍白的容颜带着一丝凄艳的笑。“我们离婚吧!”

    两人又回到英国,处理离婚的事宜。

    手续办妥的那一日,他远扬而去,飞往下一个疗伤止痛的落脚处。她待在伦敦旅馆,等待回台的座位和班机。

    这段令人称羡的婚姻,只维持了十五个月。

    为什么呢?返台前一晚,她空茫的坐在房间里,望着天空一行又一行的季雁。当年为了爱他,甘心情奔于千里。如今再回首,却已是百年身。彷佛昨天还山盟海誓,片刻舍不得离分,如今便就双头双行了。

    仔细回思,他们的婚姻结得莫名其妙,离得也莫名其妙。他可以在第二次见面时爱上她,也可以在两天之内放手让她飞走。

    直到此时此刻,池净才领悟,她完全不了解这个曾被称为“丈夫”的男人。当天夜里,伦敦下了一夜的雨。

    而,她没有哭。肠枯思竭之后,体内已榨不出半滴半点的水泽。

    池色净天碧,水凉雨凄凄。天青水净好景已过,如今凄雨潇然,正是她人生写照。当飞机朝天际而去,她疲惫的合上眼,睡掉整段旅程。即使身在高空中,伦敦的雨声仍在她梦里幽然飘荡着。

    从此而后,两人山水天涯,不再牵绊,不涉情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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