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 有喜了?
萧成君一愣, 而后便是低头, 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过了会儿才笑起来, 可安顺县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高兴什么。
这时候她才想起来问道:“不知几个月了?”
“回县主的话, 刚刚一月,还要好好休养才能稳胎。”
一个月啊……
萧成君在心里算了算, 一个月前, 不正好是云岚送她书的时候吗?
《花营锦阵》。
那书当真是……谁看谁知道。
霍云岚也翘起嘴角, 但她很快便看向吴郎中,问道:“那刚刚成君为何觉得头晕?”
吴郎中能说出一大套的病理病因,可是对着自家东家, 吴郎中从不掉书袋, 直接道:“县主身子有些虚, 不妨事的,我等下开些补气安胎的药,定然母子平安。”
霍云岚点点头, 便让人去陪着吴郎中开方子抓药。
而后她走到了萧成君身边, 还没说话,就见萧成君已经靠过来, 紧紧地抱着她的胳膊不撒手。
霍云岚以为安顺县主是头遭怀胎心里发慌,便温和笑着, 伸手在她背脊上抚了抚,道:“不怕,你也听郎中说了, 只要好好服药,多养养身子,自然无甚大事。”
萧成君点点头,却依然抓着霍云岚不放。
云岚送了一本精彩纷呈的小册子,自己就梦熊有兆。
那自己现在多蹭蹭她,想来比吃什么补药都管用。
郑四安听闻自家娘子有孕后,虽没有跟魏临一样卸门板,却也做出了差点把墨汁当水喝的傻事情来。
而这两件事都在隐匿了二人姓名身份后,被印在了杂报上,还配了图。
尤其是举门板的配图,风趣幽默的很,霍云岚还专门把这期杂报收起来,准备以后多瞧瞧自家相公的英姿。
不过女子怀胎不易,萧成君有孕之后便甚少出来走动,霍云岚便常去瞧她。
待萧成君月份大了后,霍云岚索性把药铺里压箱底的药材都拿出来放在县主府里,想着成君底子薄,多拿些,以备不时之需。
结果萧成君生产之时,当真出了岔子,幸而准备周全,霍云岚送来的灵药亦是好用,便是有惊无险。
虽然略有损伤,可无伤根基,养养便好。
因为这事儿,郑四安几乎掏光了自己仅剩的家底,备了一份大礼送去给将军夫人道谢。
而后,郑将军彻底绝了应酬,一出衙门就回家,片刻不愿耽搁。
明啸卫上下却没人笑话他怕老婆。
毕竟自家魏将军便是如此,上行下效,倒成了一股好风气。
不过叶小郎君到底年轻,总是想找人出去喝喝酒聊聊天的。
以前他会找郑四安,两人年纪相仿,说话也方便。
可现在郑四安顾着妻儿,叶瑜自不会打扰他,思来想去,叶瑜便来找徐承平了。
不过等他刚一进门,头一个瞧见的却不是徐先生,而是背对着他坐的左鸿文。
大抵是因为叶小郎君花费一年总算抄完了《左传》,写的他是昏天黑地,对左鸿文亦是刻骨铭心,故而这会儿只瞧见个背影,叶瑜照样能把人认出来。
身子一僵,他扭头就想跑。
而后便听徐承平道:“这便是最后一副药了,待拆了绷带,瞧瞧效果吧。”
叶瑜闻言,立刻顿住身形,重新转过身,有些好奇的探了探头。
徐承平正在给左鸿文取下脸上裹着的布条,看到叶瑜,便开口问道:“参将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叶瑜规矩的行了一礼,想着左鸿文在这里,若是自己说想寻人喝酒,他定然觉得自己闲来无事,给自己重新找书抄,于是叶瑜心思一转,道:“我想来找先生问个字儿。”
徐承平笑了笑,手上动作不停,嘴里回道:“参将先坐坐,等下便好。”说着,徐承平将最后一节布条取了下来。
而后,他低下头,细细打量左鸿文。
左先生平静的昂着头由着他看,只是声音里有些掩饰不住的迟疑:“徐兄觉得如何?”
徐承平笑了笑,没说话,而是招呼叶瑜过来。
叶参将本就好奇,见状立刻起身走过去,看向左鸿文的脸。
只一眼,叶瑜就愣住了。
其实之前左鸿文带着的面具并不是全把脸盖住的,而是只挡着一半,从另半张脸上是能瞧出这人曾经的姿容俊秀。
只是到底是戴了面具,无论多好看的容貌,也变得让人难以直视。
为了施五姑娘,左鸿文用了足足一年的药,如今脸上虽还能看到些许伤痕,可比起之前的凄惨模样是要好了千百倍,想来以后他的脸完全不用遮挡。
尤其是那双眼睛,恢复的极好,眉目疏朗,剑眉星目,加上左鸿文本就生的面容清隽,引得叶瑜下意识地开口道:“左先生,你长得可真漂亮……哎呦!”
不等他说完,便觉得后背一疼。
转过头去,叶瑜瞧见徐承平一边收回手一边用眼神示意他安静。
这完全是为了叶小郎君好。
相处日久,徐承平太清楚左鸿文的脾气,要是他刚才的话被左鸿文听见,叶参将的十九万字怕是就要变成九十万,抄到地老天荒。
左鸿文却像是根本没听到叶瑜的话一般,他瞧了瞧镜中的自己,颇有些意外,过了会儿,才轻声道:“想来以后我是不用戴面具了。”
徐承平脸上也露出了笑:“恢复得好,运气不错。”
左鸿文也弯起嘴角,声音儒雅:“是银子不错,瑶华夫人送来的方子,上头的药材加起来能在都城里买栋上好宅子,这般稀罕的药总得有些效果才是。”
叶瑜原本还想大着胆子戳戳左鸿文的脸,一听这话,立刻把手收了回来。
价值一栋宅子的脸啊,不敢动不敢动。
徐承平则是有些好奇:“稀罕药材怕是不好找,你是如何配齐的?”
左鸿文声音越发温和:“将军夫人仁善,使了管漕运的船队去搜罗,虽然花费不少银钱,可能集齐已是幸事。”
徐承平记起来霍云岚如今在漕运上的如日中天,便点点头道:“夫人当真用心,也舍得花银子。”
左鸿文则是把镜子放到一旁,淡淡笑道:“银子是我出的,若我没有升迁,大抵未来十年,我都不会从衙门里领月银了。”
叶瑜:……???
徐承平先是一愣,而后笑起来:“掏空了你的家底,怕是给施家聘礼便是将军夫人去准备了吧。”
左鸿文轻轻点头。
如今他和施家五姑娘的亲事已经摆在了明面上,施家夫人开始不乐意,可左鸿文的法子套路一重又一重,如今施家夫人反倒是施家人里最盼着他们成亲的。
而娶这样高门大户的女儿,聘礼绝对不能少。
这不单单是左鸿文的心意,更是五姑娘的脸面。
如今将军府把这事儿揽了过去,自然不会亏待,只会准备的更重,绝不会少,定然不落脸面。
至于月银,左鸿文如今已经正经有了官位,升迁指日可待,何愁没有银子?
说来说去,这就是自家将军和夫人一道把左鸿文的未来给安排的明明白白。
想到这里,左鸿文轻声道:“士为知己者死。”
徐承平也笑了笑,道:“只盼日后你我能助将军大事得成,天下太平。”
叶瑜有些没搞明白,怎么就突然拐到家国天下了,可他还是跟着连连点头。
哪个儿郎心里没有个大国梦呢。
徐承平则是看向了叶瑜,道:“参将来问我的字,是什么字?”
叶瑜有些懵。
他刚才只是扯了个借口,如今倒是没有话圆了。
左鸿文微微抬眼,纵然没有了冰冷的半边面具威慑,可那温和笑意已经让叶瑜不自觉地站直身子,而后就听左鸿文道:“叶参将,不如实话实说?”
叶瑜立刻乖乖道:“我想找人出去喝酒,来问问你们去不去。”
左鸿文闻言,先是翘起嘴角,接着温声道:“晚上我有些事,怕是去不得。”
叶瑜猜出他是和施家姑娘有约,自不打扰,只管看向了徐承平。
只见徐先生略一犹豫,道:“我怕是也去不成。”
叶瑜一愣,而后想着寻常可不见徐军师晚上出门,除了喝酒就是买书,便道:“去书斋吗?我与先生同去吧。”
徐承平却摇了摇头,也不多言,只管从袖中抽出了条鞭子。
这鞭子做工极好,泛着金色,而在挥动起来时冒出倒刺,寒光凛凛,光是看着便让人觉得背脊发麻。
叶瑜身子一僵,以为徐承平是要去审问犯人的。
这人刑讯场面,看一次就管够。
于是叶瑜不再提喝酒之事,也不说同去之事,只匆匆说了句:“叨扰两位军师,我要去练武了。”便行礼告辞。
待他离开后,左鸿文才道:“徐兄是去见大公主吧。”
徐承平自知瞒不住他,索性点头:“对,这鞭子不好改的很,我和殿下一起琢磨了好几种法子,这次终于成了,我自然是要拿给她瞧瞧。”
左鸿文走到桌前倒了一盏茶,俊秀面孔在水汽氤氲中有些看不真切:“公主殿下可让你研究别的器具了?”
“说起来过,可我没应。”
“为何不应?”
徐承平回答得格外坦然:“我愿意花心思琢磨这鞭子,是因为以后刑讯时候用得着,那些什么刀枪剑戟之类的就算研究了对我也无用,白白浪费时间罢了。”
左鸿文一听,便顿住了端茶的手,抬头看向徐承平,温声道:“徐兄至今还未有意中人吧?”
徐承平没想到他有此一问,但也没有隐瞒,点了点头:“公务忙,还要照顾小妹,暂时无心成家。”
这就成了。
于是左鸿文撂下杯盏,轻声道:“按我所想,徐兄该和大公主多见见面。”
徐承平不解:“为何?”
“五殿下如今已经是储君人选,这楚国上下,能拿捏五殿下的人没几个,大公主便是其中之一。”左鸿文声音顿了顿,“无论以后环儿和五殿下的事情成不成,我想徐兄都该早做准备才是。”
此话一出,便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萧淑华能管得住萧明远,若是他能与萧淑华关系好些,今后也能护住小妹。
徐承平先是恍然,继而大喜,道:“贤弟说得对啊,是这个理,我是该与大公主多见见才是。”
左鸿文笑着给他也添了盏茶。
徐承平则是道:“多谢贤弟提点。”
左鸿文把茶盏递给他,温声回道:“以后,徐兄定然有谢我的时候,这会儿倒是不急着说。”
徐承平有些不解,还没等他问,便瞧见左鸿文站起身来朝着书柜走去,徐承平见状便想要上前帮忙:“想找什么?”
左鸿文却很快便抽了一个装书的盒子,放到桌上时都是沉沉的一声。
徐承平凑过去看:“《史记》,我记得你把这本书都看得通透,这会儿拿下来是为什么?”
左鸿文伸手拂去了书盒上的纤尘,嘴里声音如春风和缓:“叶参将似乎日子过得有些松闲,既如此,多读读书总是好的,这本我便借给他抄,想来他定能有多感悟。”
徐承平:……
《史记》,五十二万字啊。
徐承平笃定刚刚叶瑜说左鸿文漂亮的话被这人听去了。
都说嘴给手惹事,古人诚不欺我。
而左鸿文脸痊愈的消息轰动了都城。
不单单因为灵药惊人,还因为左鸿文身份。
谁人不知明啸卫里有个命途多舛的左军师?
虽说魏临的修罗之名已经淡去不少,但是有左鸿文在侧,只要他带着面具出现在人前,谁都要心里抖一抖的。
结果没想到除了面具后的左军师竟然生了个如此端方的好样貌。
哪怕仍有些伤痕,但无伤大雅,不细瞧是瞧不出的。
不久之后,左鸿文便升位从四品,这样有官身有本事还为人温文尔雅的好郎君,登时便成了都城众多人家眼中的香馍馍,不少都托了媒婆去说亲事。
可是不等媒婆上门,左鸿文的聘礼便已经摆到了施家院子里。
满满当当摆了一地,也堵住了那些媒婆的嘴。
两个月后,黄道吉日,左家郎迎娶施五姑娘,引得都城里又是好一番的热闹。
也就是在同一年,魏家四郎乡试得中头名解元,越发引得都朝野外对魏家诸多赞许。
只是科考之事本就变幻无常,魏宁乡试得中头名,结果在会试中却是名落孙山。
魏宁倒也不气馁,直接搬去了城外庄子里,一边苦读一边琢磨农事,一晃便是三年。
而在这三年里,都城已经换了天。
瑶华夫人被封后位,三天后,楚王退位,尊为太上王,王后尊为太后,储君萧明远继位。
魏宁也终于白了回来,如今又是年少时候的玉面郎君模样。
三年后,魏四郎再次参加科考,而这次便是新君继位后的头次会试。
而魏宁也争气,再考得中,之后参加殿试,不管得了多少名,一个进士头衔都是少不了的。
等到了放榜这天,魏家几个兄弟早早去看了,魏家媳妇们没有跟去,只管在家里等着。
因着卓氏伍氏都到了将军府上等消息,霍云岚便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前厅,让人准备软榻,让孩子们在上头玩耍,自己则是和两位嫂嫂说话。
却没想到,报喜的人还没到,鞭炮声就已经响起来了。
霍云岚先是一愣,而后便让苏婆子出去问问情况。
她本也想出去瞧,可刚一起身,就看到原本安睡的小女儿芊芊突然睁开了眼睛。
芊芊自小便是个耳聪目明的,一点点响动都能听的清楚。
这会儿被吵醒,芊芊直接坐了起来,眼里睡意朦胧,嘴巴开合,软糯声音里透着些委屈:“爹爹,娘亲,”结果一扭头,看到福团,芊芊立刻朝着他伸手,“哥……”
一个字,就叫软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如今已有六岁的福团赶忙过去,伸手抱住小妹,嘴里哄道:“芊芊乖乖,哥哥在呢,不怕。”
霍湛伸手扶住了两个人,免得他们磕碰。
虎头则是用掌心拢住了她的耳朵,让妹妹不被吵闹。
茂儿直接把自己想吃的奶糕递过去,软软道:“妹妹,吃。”
见状,霍云岚便顿住了步子,没有往那边走,同样她也没有出门,而是带了几分好奇的坐回到了椅子上,同两个嫂嫂一起看向孩子们。
伍氏还专门抓了一把香榧,给她们分了。
而后就见芊芊眼里先是有水气,可眨了眨后就没了。
小姑娘自小就是哭声响亮,但她不爱哭,胆子也大,加上这会儿有哥哥们护着,小芊芊自然安心不少。
只是鞭炮声对耳朵灵敏的人来说着实吵闹,她索性偏了偏头,把脸靠在福团怀里,等鞭炮声停了之后才重新抬起来,软糯糯问道:“外面好响呀,打雷了么?”
见她说话,而不是哭,几个男孩都松了口气。
他们是很喜欢妹妹的,可小妹哭起来的时候……比放炮还响。
还是不哭的好。
虎头松了手,茂儿还坚持把奶糕递过去,芊芊便接过了奶糕,脸上露出了个笑,小酒窝甜得很:“谢谢茂儿哥哥。”
一句话,就让茂儿红了脸,他晃了晃胖乎乎的身子,开开心心的重新抓了个奶糕往自己嘴里塞。
福团则是微微松了松手,脸上很有当哥哥的模样,很是正经的回道:“不是打雷,是放鞭炮。”
芊芊正啃着糕,闻言,便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头:“放炮?过年了吗?”说着,她往外看,“为什么不下花花?”
福团伸手摸了摸自家小妹头上的两个揪揪,又捏了捏,脸上依然正经:“不止过年放炮,有喜事的话也会放炮。”
芊芊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发红包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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