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年五月十日,台北。
富丽堂皇的府衙内,台湾巡抚唐景崧皱着眉头,背着双手,不停地走来走去,长吁短叹的,其声音之凄凉,估计那些阎王爷听见了,都要忍不住掉下泪来。院中间的一棵大树上,几只乌鸦扯着嗓子,兴高采烈地呱呱乱叫着,听得唐景崧心下里烦躁不已。
乌鸦叫,不吉利。可是,现在唐景崧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唐景崧叹了口气,坐了下来,倒了杯冷茶,狠狠地灌了下去。人倒霉的时候,喝口冷水都会咯着牙。大清朝那么多巡抚当中,要论倒霉劲儿,谁也比不上他唐景崧了。好不容易弄了个台湾巡抚出来,本以为从此以后青云直上,仕途顺利,财源滚滚,妻妾成堆。可是,一纸马关条约,却让唐景崧一下子傻了眼。眨眼间,台湾就不是大清朝的了,他一个小小的巡抚还能怎么样,他自己何去何从,都是一个末知数呢。
更倒霉的是,朝廷不让他回去,而是叫他留下来,与日本人一块儿办理交接事务。朝廷连个钦差大臣也不派,换句话说,台湾这一大帮人,老佛爷是一丁点儿也不放在眼里了,是死是活,你们自个儿想辙去吧。日本是个什么东西,他唐景崧最清楚不过了,世界上鼎鼎大名蛮不讲理的角色,找着竹竽子就往上爬。如果你的拳头比他硬的话,他们会拿你当祖宗供着,可是,如果你的拳头稀松平常,他敢骑在你头上撒屎拉尿,绝不会把你当个人看待。现在,他们已经占了先手,不把你折腾个够才怪呢。他唐景崧跟日本鬼子谈判交接事务,那绝对是秀才遇上兵,哦不,是秀才遇上鬼,想谈也谈不拢。
更重要的是,割让台湾是他们爱新觉罗家的事情,是皇上的意思,是老佛爷的意思,可是,后世评说的时候却不会管那么多,他唐景崧做为交接人员,毫无疑问,将会以一个卖国贼的光辉形象被载入史册,他的子子孙孙,都会永远抬不起头来。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唐景崧可不想着当这个交接人员,他不想着让自己的祖坟,在以后千百年内,天天冒着绿光。
细软已经收拾好了,家人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就连船只,都已经暗中准备好了。可是,唐景崧却一直下不了立刻回去的决心。他心里知道得很,这个时候弃台而去,不但台湾的老百姓会指着他的后背骂他十八代祖宗,大清帝国数万万子民会用口水把他淹没,就连亲手把台港送出去的老佛爷,也不会放过他的。
他现在如果弃台而去,那就一个抗旨不遵。老佛爷不恨洋人夺了她的土地,不恨洋人变着法子地从她口袋里掏钱,她最恨的,是手下人抗旨不遵。大清朝有的是钱,领土好象也相当的大,而在老佛爷看来,这些钱和领土都是她的,她想送给谁就送给谁,她想割那一块就割那一块,她是天,她是地,她想怎么折腾这块天地都行,用不着考虑几万万子民的感受。那几万万子民是啥啊,是奴才啊,奴才只有侍候主子的份儿,奴才不应该管太多的事情。而且,钱给得再多,领土割得再多,反正绝少不了她老佛爷花天酒地,少不了她一天一万两银子的花费。
而抗旨不遵就不一样了,你如果这样做的话,就是不把她老佛爷放在眼里,就是不把上天放在眼里。在老佛爷看来,这对大清朝江山的威胁,远比列强要大上几百倍。所以,为了她能够永远享受荣华富贵,这一点,她是绝对不能忍受的。这个老女人,别看自称佛爷,可是,那心啊,比蛇蝎还要毒上几百万倍,她要是发起狠来,脑袋掉了还是件小事,满门抄斩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唐景崧这段时间来,一直在动着脑子。他得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即可以保住自己和家人的脑袋,又可以避免与日本人接触,以免落得个万世骂名。当然,官是肯定要丢的,可是,只要能够保住他当官几十年来捞到的财产,这破官当不当的,其实也无所谓,他仍然可以过上丰衣足食、妻妾满堂的好日子。大清朝现在满地是官,捐的考的一大把,个个眼睛通红地看着那些个实缺,他一个落毛的凤凰,根本就争不过人家,那还争个屁啊。
可是,想了二三十天,唐景崧愣是没有想出个好办法来。他叹了一口气,看样子,自己这个卖国贼的帽子是戴定了。不过也好啊,最起码,戴上这个帽子以后,自己和家人的小命就可以保住,财产也马马虎虎可以保住一半了。日本人可是见财就抢的主儿,这些个东西,绝对不会放着大堆的肥肉不顾的,总得贡献一大半出去,才能达到破财消灾的目的。反正对他唐景崧来说,侍候日本人和侍候老佛爷都是一样,都得弯下身来当奴才,都不会被主子当人看待。
正在长吁短叹之时,他的师爷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一见着唐景崧,就把手中的一叠纸递了过去,同时惊惶地喊道:“大人,大人,出大事了。”
唐景崧一听这话,气就不打一处出来,要不是看在这个师爷多少也算是自己心腹的面子上,他早就一脚踢过去了。他板着脸,眼睛也不动一下,也不伸手去接那东西,只是淡淡地说道:“师爷,什么事情这么惊慌啊。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事情能够让我惊慌的。”
师爷把那叠纸硬塞到唐景崧的手中,大声说道:“大人,看看这东西,好象,那些教民们要在台湾闹事了。”
“教民?”唐景崧愣了一下,这年头,教民在内地是越来越多,可是,在台湾,却基本上没有见着。还有,台湾眼看着就要成为别人的了,那些个教民,好象也没有必要在台湾闹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