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宫人来报:“连贵妃娘娘到。”
不一会儿,连氏走向大殿给皇后行了大礼。
这是我自回到原家后,第一次近距离看连氏,年岁同样在她身上刻下了痕迹,而那痕迹比我相像得要深得多,她鬓边的青丝已暗暗染上几丝秋霜,即便敷上再厚的粉,下眼窝还是深深地浮肿起来,眼晴虽然仍然漂亮,却已经被经年累月的丧女之痛而打磨得毫无光彩,我注意到她的面色极度苍白,乌黑的青丝上虽压着金钗宝钿,但仔细一看,竟有几丝些凌乱。
锦绣的笑容敛了下来,起身站了起来,按长幼之序微微向连氏微行了一个礼,而连氏却必须行了个完整的屈膝礼。
“今日乃是皇上准皇后宴请后宫姐妹,及众贵女前来观赏新衣秀,姐姐即便再有要事,可着人来通禀一时,奈何令皇后娘娘及后宫众姐妹,众内外命妃等汝一人多时?吾原氏最重礼法,姐姐此举实有违宫闱体制,原氏家法。藐视皇后,难作后宫楷模。”
这个帽子太大了,连氏的眼中闪出一丝憎恨来,目光也更冷了,皇后正要开口劝解,旁边一位略年长的嬷嬷却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皇后便默不作声了。
连氏平静下来,倨傲一笑:“你意欲何为?”
锦绣冷笑道:“姐姐的记性越来越差了,自然是实行原氏家法。”
连氏高昂起天鹅般细长的脖子来,大声道:“吾乃皇上发妻正室,你这嬖妾也配碰我?”
锦绣绽出一丝奇怪的笑意来:“姐姐说得对,妹妹确为妃妾,只是如今只有皇后才是皇上发妻正室,你……也不过是一个嬖妾罢了,”她成功地看到连氏的面容因为悲伤而扭曲起来,接下去她的语调逐渐强硬了起来,最后她厉声说道:“姐姐如此僭越,实属大逆。”
锦绣忽地来到中场,猛然对皇后双膝跪倒,含声泣道:“婢妾恳请娘娘按宫规责罚连氏藐视之罪,庭仗二十,以敬孝佑。”
此语一出,众妇皆惊,高堂上的轩辕皇后饶是涵养再高,额头也渗出了汗水,不由自主地看向身边的嬷嬷,那嬷嬷只是凝着脸,对着皇后微一点头。
皇后轻咳了一下,微点头道:“准……奏。”
皇后的话音略带不稳,锦绣只是更柔声微笑道:“领皇后懿旨。”
宫人扶锦绣站起,立时有两个强壮的太监前来拉过连氏,连氏身边的两个宫女亮出利刃,不及施救,被锦绣的宫人击落手中的利刃,然后被毫不留情地打断手骨,锦绣掩唇惊呼:“好大胆的连氏,竟敢嗦使宫人携兵刃面见皇后!”
不知何人惊呼:“连贵妃欲行刺皇后!”
在场诸女皆惊吓出声,乱作一团。
连氏求救地看向原非烟,然而原非烟却冷冷地垂下妙目,一言不发地玩弄着自己的珐琅指甲套。连氏绝望地想高声呼救,不想一群武士快速地涌了进来,抓着她的宫人,捂住她的嘴巴,毫不留情地拖了下去。
连氏拼命挣扎,直至失去踪影,她的眼睛始终绝望而仇恨地盯着锦绣,她乌髻上的珠钗宝钿一路往下掉,零零落落地散了一地。
轩辕皇后的额际的汗水滑落到鼻尖,身边的老嬷嬷虽处变不惊,眼中已起了波澜,以头伏地,用那苍老的声音缓缓道:“皇贵妃容禀,连氏毕竟侍候皇上多年,不若先行关押,禀明皇上,请大理寺卿会审,再做道理?!”
锦绣慢慢抬起臻首,满面泪痕似梨花带雨,悲泣道:“皇后娘娘容禀,伊嬷嬷虽说得甚有道理,只是吾等虽出身武家,身为女流,亦随皇上在战场拼杀,然适逢太平盛世,何幸能得轩辕皇后母仪天下,福泽后宫,必是臣妾等姐妹前世拜佛积德,善因所至善果,皇上虽为天命所归,终是僭越宗氏,故而在后宫三令五申,务必以皇后为尊,面见皇后不得携刃,以恐惊扰轩辕宗氏,连氏此举乃是死罪,亦会限皇上于不义,恳请皇后立仗毙此孽妇,以示天下,皇上对轩辕宗氏、对皇后娘娘诚挚之心。”
锦绣只说得情真意切,泪如泉涌,众命妇亦骇然跪倒,不敢发言。
就这样我的时装展示会变成了锦绣除去连氏的showtime.
轩辕皇后再次艰难地准了奏。连氏的惨叫声终是响起,声声传来,甚是惊心,锦绣却若无其事地挥了挥纤指,奏乐的宫人抖着身体,汗流满面地抬手,雅乐再起,连氏的惨叫声便慢慢地被时装展示会动人的音乐所掩盖,最后再听不见任何一丝声息。
一群群训练有素的模特走了进来,美仑美奂,衣袜飘渺,然后在座宫眷,再无一人有心去欣赏展精彩的表演,皇后坐了不到十分钟,就以身体不适为由,板着脸离开了,临行之前让锦绣全权作主,然后一多半吓得半死的命妇也煞白着脸找借口退了下去,大殿之中最后只有我陪着锦绣兴致勃勃地看完了整场演出,我想这是绝对我时装展示会以来,最糟糕的一次,却也是订单最丰厚的一次,结果没有任何一位仕女抱怨对今年皇家赐物有任何不满,即便明知道纱帛远不及绫锦丝缎来得金贵,锦绣订下了今年君氏所有的纱帛,而君氏成了正式的皇商。
那一天锦绣下旨定下纱帛之际,我终于开口请要几支金婵花,锦绣如是答道:“姐姐可真会挑东西,此乃是天下罕物,救人一命值千金,更何况是我儿非流的命。”
“汉中王如今身体康健,你库之中至少有十支,姐姐但求三支便可。”我诚恳相求。
锦绣看了看我,冷冷道:“木槿,皇上素恶里通外国,南国疫症猖獗,我知道你要这金婵花作什么用,只是你别忘记了,你如今乃是晋王妃,而我亦是中宫副后,莫要做些牵连我同汉中王,以及晋王之事才好,如今我等姐妹,只比当年更险罢了,你可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们,前有朝堂上的南嘉郡王和东贤王,后有深受皇宠的安念公主,他们哪一个是好相于的?他们心心念念地好挑出我们的错出,恨不得食我等骨肉,就如同我方才对付连氏一般,否则十五年之功,便废于一旦。”
我一时语塞,心中一片寒冷地离开了宫殿。
回到西枫苑没多久,便有人通传,锦绣着太监来行赏,我暗想,莫非是锦绣改变了主义,偷偷给我送金蝉花了?
我抱着一丝希望来到花林道,看见一堆太监在哼哧哼哧地搬进一个大物件。
锦绣身边的大太监昌福抹着满脸汗水,尖着嗓子笑道:“皇贵妃说了,此物原为先朝历代皇后所有,庭朝末年博宗皇帝的中宫赐于宣祖皇帝的,故而此物甚是珍贵,皇贵妃亦深爱此物,方才看晋王妃甚是喜欢这西洋琉璃钟,晋王妃前脚刚走,皇贵妃便使奴才为晋王妃送来呢,皇贵妃说了,晋王妃身体不适,不用专门过来谢恩啦。”
我木然地下了赏打发他走,大太阳底下,抱着双臂沉默地看着这西洋琉璃钟,不明就里的众人围着华贵的西洋钟兴奋地转来转去,唧唧喳喳地反复鉴赏。
后来齐放告诉我,就在六月初五晚上,锦绣便秘密把连氏家族的罪证呈报给太祖,太祖甚为恼怒,便罚连氏跪在中庭一宿,第二日自然起得晚了,而锦绣又故意使宫人在她来的途中言语相辱,激她气郁于心,于是那日在大殿上连氏便忍无可忍,锦绣便称机以皇后名义除去了这位长年的老对手。
而我结果没有得到那金蝉花,倒莫名奇妙地拥有了那可能造成我猝死的西洋琉璃钟!
元昌元年,原氏后宫无声无息地死了一位太祖发妻,然而太祖皇帝一点也没有责怪锦绣协迫皇后处死连氏,反而褒奖我与锦绣为皇室节省了大笔国库开支,并捍卫了皇后尊严,不久,有人告发连氏家族贪赃枉法,为夺田产,打死百姓,私拆庙宇一事,轩辕氏所掌握的情报起了重大的作用,太祖痛心疾首地抄了连家,连氏的父兄斩首示众,几个族叔皆流放荒凉的西关,自此百年连家毁于一旦,所有财物,田契皆充为国库,对于最后那场窦周决胜战役的军用物资的补给作出了巨大的贡献,时人戏云:容颜永驻,但求一子;宠贵中宫,不问出身,兔死狗烹,西贱东贵。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补上两章的!现在是第二笼包子,出笼喽!出笼喽!
关于很多朋友说不能忍受木槿对小段通信的态度,我想说,可能会有语言上的诟病,等包子写完这一单元,一定会回头去改,因为包子是菜鸟,真得是需要累积一下经验,请大家谅解;但是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想让我停笔的朋友们,要让你们失望了,这是违反国法,宪法以及人权的,包子快要失业了,心绪很乱,但依然顶着各种压力在写,因为这是我的一个梦想,哪怕这本书最终无法出版,包子也要写完,这是我和花西迷的梦想,如果实在看不下去了,骂完脏字后,诚恳地请你去欣赏别的佳文,还此地一片清静吧。万分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