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很深了,威利合上基弗的手稿,把它放到一边,走到舰务办公室。他打开那盏黄色的台灯,栓上门,掀开打字机的盖布。闷热的房间里是死一般的寂静,只听到船体与“冥王星号”船帮之间的碰垫发出的低沉的嘎吱嘎吱声。(“凯恩号”正停靠在这艘后勤舰旁边进行修理。)在放文件的抽屉里,他发现了一些文书军士的被撕掉的色情小说,更让他觉得有趣的是他竟读得爱不释手。威利把纸卷进打字机里,以平稳的速度敲击着键盘,一刻不停地写了起来。
最亲爱的梅:
如果说有一种经历代表我在这艘舰上的生活,有一种记忆我将永远保留,那就是从睡梦中被摇醒。我想在过去的两年中,我曾经上千次从梦中被摇醒。我从睡梦中被摇醒也是因为你,我希望一切还不太迟。
我知道你收到这封信时一定很意外。亲爱的,读一下这封信,然后再决定是不是值得给我回信。就我所知,现在的我对你来说,并不比任何一个在格罗托俱乐部里傻呆呆盯着你的观众更重要。但我必须写这封信。
五个月没给你写信了,在这里做迟来的道歉也没有什么意义。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写信。我当时得出了一个自以为很崇高的结论:如果要和你分手,就应该分得彻底,也不再用一些不知所云的信来折磨你。因为那时我认为你配不上我,决定永远地避开你,所以我就没有写信,请上帝宽恕我吧。
我要你做我的妻子。这是我又一次写信的原因。我确定无疑地知道,这是永远的真情,我爱你,我从来没有像爱你那样爱过任何人,即使是我的父母。从你在卢吉的家里脱下外衣的那一刻起,我就爱上你了,不知你是否还记得。那一刻——在我的眼里,而对我来说这是最重要的——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向往的女人。随后我发现你比我更聪明,更有个性,但这些只是意外的发现,我想即使你是个傻瓜我也会爱上你的。所以我想身体的吸引是这份爱的基础,永远都是。也许你并不喜欢。你可以如此轻易地吸引成群的痴愚者,但这是事实。
事实是这样,亲爱的,这种性的吸引几乎毁掉了我们的生活,因为我那愚蠢、幼稚,而又自命不凡的心里,这像是一个陷阱。在约塞米蒂之行以后,我母亲反复给我灌输一种观点:我是被性所拖累,我不应该娶你。如果你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改变了我,我无法告诉你。过去五个月中,在我身上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所有这一切加在一起,我好像一下长大了五岁,现在我可以很确定地说,我已经走出了青春的迷雾,即使还远没有成为一个真正成熟的男人。我很清楚地知道,你和我是一生一次的奇迹。我无法理解你是如何又为什么爱上我的,因为你比我更坚强,更聪明,更漂亮,更会赚钱,所有的地方都比我好。或许是我那普林斯顿式的喋喋不休帮了我,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真要向上帝感谢普林斯顿了。我知道那种势利的,所谓的“嫁入豪门”的思想,你根本不屑一顾。不管怎样,你爱我真是我天赐的运气。
亲爱的,我现在就好像大坝决口了,不知该先写什么。最重要的是,下次我回家的时候,你愿意嫁给我吗?无论战争仍在进行或是已经结束?我猜它会在几个月内结束,我已经想好了我要做的事情。我要回到学校读硕士,或许还会再读博士,如果还有钱的话。之后我会找一份学校教员的工作,我不在乎是在哪儿,不过最好是在一个小镇上。至于钱,我不会用我妈妈的钱。我父亲——请上帝保佑他安息——留给我一份保险金,够我上两三年的学。我还可以课余去打工,做家教或是其他什么,政府也许还会帮助退伍军人,就像在上次战争中一样,不管怎样,这个问题会解决的。顺便说一句,我父亲曾经好几次间接地对我说我应该娶你。他意识到我已经找到了幸福。
我知道我愿意去教书。你也一直理解我的想法。我已经在“凯恩号”上当了几个月的副舰长(天哪,我有这么多的消息要告诉你——等一会儿再说吧。),并且办了一个学习班,给水兵们讲授军事学院的课程,引领他们进入自己感兴趣的领域,为他们的学习提供建议,看着他们不断学习和提高,我从中得到的快乐简直无法描述,我感觉到这就是我所适合的工作。至于像弹钢琴,我从来就没有过什么成就。我没有天分。我只会简单地按按琴键,胡编一些不着调的曲子,作为周末晚上在家中的消遣倒是不错的。夜总会的生活,那些脸色惨白的该死的家伙,污浊的空气,夜复一夜毫无变化的东西,所有那些乏味的令人生厌的虚伪的音乐,虚伪的幽默混杂在一起。那一切不适合我,也不适合你,在那些夜总会里,你就像是垃圾中的一颗钻石。
关于宗教信仰。(先说重要的——我实在是有好多话要说。)我从来不信教,但看过了那么多的日月轮回,那么多人的生命在这片海上默默延续,我已经不再否认上帝的存在。现在我一有机会就去做礼拜。我是半个基督教徒。天主教总是让我感到害怕,我无法理解。我们可以讨论这个问题。如果你想要我们的孩子做天主教徒的话,嗯,我觉得基督教徒就是基督教徒。我不太愿意用一种我不理解的仪式举行婚礼——我正尽可能的直率,因为现在是最紧要的时候——但我也会那么做的,如果那是你希望的。这些都可以谈,都可以解决,只要你还依然像过去一样爱我。
插一条消息(当然我不能告诉你现在我在哪儿这一类的事情),你可以知道的是我现在并没有因为哗变而被关禁闭。被宣告无罪释放了,主要是靠了一些法律上的手段,所以我的案子也结束了。那个可怜的水兵斯蒂尔威尔疯了——我猜是被奎格逼疯的。我现在对奎格和斯蒂尔威尔都很同情,他们一样都是战争的牺牲品。后来我听说斯蒂尔威尔经过一些休克治疗已经恢复得很不错了,在岸上做力所能及的工作。奎格被一位极好的海军学校毕业的军官取代了,这个人花了四个月的时间整顿这艘舰,然后把它交给了基弗。于是我们现在就有了一位小说家舰长,真是一种特殊待遇。
我现在很清楚地理解了,所谓的“哗变”主要是基弗一手操纵的——虽然我和马里克不得不承担大部分的责任——我也理解了我们实际上错了。我们把憎恨转嫁到了奎格身上,而这种憎恨本应是对希特勒和日本人的,是他们把我们从岸上拉出来,常年监禁在一艘颠簸得很厉害的老舰上。我们的背叛使事态对于奎格和我们自己都变得更糟,驱使他陷入了极端的暴虐,心智也变得完全混乱。然后基弗向史蒂夫的头脑中灌输了第184条的思想,以及随之而来的恐惧。奎格指挥驾驶“凯恩号”15个月,这是必须有人做的事情,而我们都不可能做到。但我不认为马里克必须把船长解职。如果当时在形势不妙的时候,奎格自己也不会向北行驶,或是马里克这么做而奎格在旁边发发牢骚,都不会有那该死的军事审判。“凯恩号”也能参与这次战争中最重大的行动,而不是被搁置在旧金山。一般的看法是,一旦你跟了一个无能的船长——而这在战争中是很有可能的——你就别无选择,只有服从,把他当作是最英明最优秀的,掩饰他的错误,保证船的顺利航行,经受住压力。我走了很多弯路才懂得了这些陈词滥调,我想这也是我成长的过程。但我不觉得基弗认同这种看法,也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认同。他聪明得有点不明智了,这么说好像有点不通。上面这些话基本都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是我从马里克的辩护律师那儿学来的,他是一个令人惊异的犹太人,叫格林沃尔德,一个战斗机飞行员,或许是我所认识的最奇怪的家伙。
基弗的身体垮掉了,终于肯把他的小说给我看了。我想你还不知道,他把没完成的手稿卖给了查普曼出版社,而他们预付了他一千美元。我们吃了顿饭以示庆祝,结果却成了一次糟糕的经历,原因以后再给你讲。不管怎么说,我今晚读了书中的几个章节,很遗憾地说,写得实在太好了。虽然内容和形式看起来都不是很原创——有点像多斯帕索斯加乔伊斯加海明威加福克纳的混合体——但文笔很流畅,某些章节写得非常精彩。故事发生在一艘航空母舰上,但有许多关于陆地生活的倒叙,夹杂着我所看过的最悚人的性场景。这本书一定会热卖的,我非常有信心,书名叫民众,民众。
虽然我确定我不知道你是否在乎这些。我回头读了一下刚才写的东西,大概这是有史以来最白痴最语无伦次的求婚了。我估计这是因为我写信的速度比我思考的速度还要快一点,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和你结婚。我所有的只是一时疯狂的冲动才给你写信。我就是想和你结婚。即使我活到一百零七岁,无论你是否会回到我的身边,我对你的感觉永远都不会变,你是上帝送给我的妻子,而以前我太傻、太孩子气了,以至于三年都没有认出你。但我会用我希望是五十年的时间来补偿你,只要你能给我这个机会,我还能说什么呢?也许在情书里应该热情地赞美漂亮女士的眼睛、嘴唇和头发,承诺至死不渝的爱情,等等。亲爱的,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就是这样。在我今后的生命中,你就是我所要的全部。
当然,我也想到,作一个教书匠老婆的生活也许对你并没有吸引力。对此我只能说如果你爱我,你无论如何应来到我身边尝试一下这种生活。我想你会喜欢的。你还不了解百老汇以外的世界,那是一个有绿草、阳光、宁静,以及亲切而有修养的人的世界,我相信你很快就会喜欢上它的。你还会成为这种生活环境中的一抹亮色——这种环境多少有点脱离实际并且让人昏昏欲睡,这是它的主要缺点——或许你还会激励我去做一些值得去做的事情,而不是年复一年地重复讲那些枯燥的东西,不管怎样,这些都是边缘问题。归根结底还在于你是否依然,像现在的我一样,感觉到我们彼此属于对方。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尽快回信吧。请原谅我所有的愚蠢,不要拖延时间来报复我。你还好吗?仍然在让观众为你惊呼,让酒吧里那些成队的剃着平头的家伙为你瞪大双眼吗?上次在格罗托俱乐部的时候,就因为他们看你时的眼神,我真想揍那十个家伙。我永远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那时候我就没意识到我对你的这种感觉。至于我妈,梅,不要考虑她,如果你想到她,也不要怨恨。我怀疑她是否能够明白过来。如果不能,她就会失去看到我们幸福生活在一起时所应该体会的快乐。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改变任何事。妈妈的生活中所拥有的东西太少了,虽然她有很多的钱。对于这一点,我为她感到难过,但还不至于为了她放弃我的妻子。事情就是这样。
哦,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一刻了,我可以很轻松地写到黎明,一点都不会累。亲爱的,我多么希望,我是在一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在音乐和芳香的环绕中向你求婚,而不是在一间凄凉的船员办公室里敲出一封前言不搭后语的信,而这封信寄到你那里时,已经是又脏又皱。但是如果这封信能给你带来一半像你回信说同意时给我带来的快乐,那无需任何装饰,它就是最好的一封信。
我爱你,梅。尽快尽快回信。
他把这封信反复读了大概有二十多遍,这儿删一句,那儿加一句。最后他对信的内容都麻木了。然后他把信又在打字机上打了一遍,将这几张纸放在屋里,泡上一杯咖啡。当他拿起这封改好的手稿,读最后一遍的时候,已经是4点了。他可以很清晰地想像出梅会对这封信有怎样的反应:大吃一惊,些许害羞,欣喜若狂,张口结舌——但事实究竟如何,仍不得而知。信上还有十几处的地方他想修改,但他决定随它去了。不可能把它变成一封完美的、有尊严的信,他正处于一个低声下气的位置上。他在乞求一个被他抛弃的女孩。任何言语都无法改变这个现实。如果她还爱他——单凭他们最后一次接吻时的感觉,他确信她还爱他——她会抛开他的愚蠢和她的骄傲而再次接受他,那么这封求婚信也就足够了,这是他所希望的。他把信封好,放进舰上的邮筒里,然后回去睡觉。他感觉从现在开始,生命只是一片空白的等待,等待他的信走过半个地球,等待回信走过同样漫长的路程。
不仅威利平静了“凯恩号”也平静了。精明能干的“冥王星号”修理工很快就修补好了甲板室,但他们在被撞毁的动力室中忙乎了两个星期,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修理锅炉不是他们分内的工作。锅炉可以修好只是要额外消耗维修船的时间和资源。而现在还有更多更有用的遭神风飞机袭击的受损坏的舰艇——那些新的驱逐舰和新的驱逐护卫舰——需要修理。所以既然甲板上的洞已经修补好了“凯恩号”就应该离开修理船到港口远端的泊位停泊。于是,在冲绳岛战役结束的时候,在太平洋扫雷司令部的作战官员试图在无数个选择中做出决定的时候,它就始终呆在了那里。
舰上没被损坏的锅炉房中还有两台锅炉,可以推动船以每小时约20节的速度航行。7月初的时候,作战官员拉姆斯贝克舰长登船视察,他们出海做了一次航行,几周以来第一次惊扰了附着在船底的藤壶。拉姆斯贝克向基弗和威利解释说,太平洋扫雷司令部不太愿意把还有战斗力的老船送回家大修。一旦离开前线,它可能就无法及时返回,以便在即将到来的大规模扫雷任务中发挥作用。“凯恩号”在试航中行驶得非常平稳,基弗说他愿意并且热切盼望着能够参加下一次的行动。威利指出,一些由四烟筒老舰艇改装的水上飞机供应船,靠两台锅炉都能行驶得很正常。拉姆斯贝克看起来得到了很好的印象,因为舰长和副舰长的积极态度,也因为“凯恩号”的表现。第二天他便安排他们和“凯恩号”去南中国海执行一项扫雷任务。
在出发前几天的一个早晨,威利正在屋里写6月的战争日记,这时他停顿了一会儿,想着为什么还没收到梅的回信。通讯员来敲门说:“打扰一下,长官,‘摩尔顿号’正向我们驶来。”威利奔到主甲板上,只见另一艘扫雷舰的船头在向舰桥旁转过来,他看到了他的老朋友凯格斯,晒得很黑,正在舰桥上,探身向船舷上大声地指挥着。威利等绳索一固定好就迫不及待地跳了过去,正遇到凯格斯从桥梯上下来。
“凯格斯舰长,没错吧?”
“说对了!”凯格斯用长胳膊搂住他的脖子“那我是不是应该称呼基思舰长?”
“基思副舰长。祝贺你,埃德。”
当他们在“摩尔顿号”的舰长室里坐下来喝咖啡的时候,凯格斯说:“啊,威利,算起来我已经比你在海上多待了6个月了。到12月份的时候,‘凯恩号’就会归你管了。”他的脸上已经有了威严和自信,那张长脸现在越发长得像是一张马脸了。威利觉得,凯格斯看起来更年轻了,似乎比他三年前在海军学校里拼命苦读军事书籍的时候还要年轻。他们很悲伤地谈论起了罗兰基弗。过了一会儿,凯格斯侧脸看着威利说:“似乎你不打算说说‘凯恩号’的哗变?”
“你知道这事?”
“威利,这事已经传遍了所有的扫雷舰分队。不过我们都只是道听途说,没人知道真正的内情——这事现在还保密吗?”
“当然不是。”威利向他讲了整个事情的经过。“摩尔顿号”的舰长不敢相信似的一个劲摇头,有几次甚至吹起了口哨。
“马里克是海军里最幸运的家伙,威利。我真不知道他怎么能够逃脱处罚——”
“嗯,正如我所说,他的律师极有感召力——”
“他一定——要我告诉你点事吗?有一天晚上,在努美阿,我当时和艾恩杜克手下的副舰长喝酒,他给我背出了第184条。他说他就等着杜克做一件真正不可能的事,然后就抓住他的把柄。但他后来从没再次向我提起这事。你还应该看看萨米斯让他满地爬的样子——”
“他们从没做过那所谓的不可能的事,埃德。这才是蹊跷的地方。”
战争结束前的第十七天,扫雷舰“凯恩号”终于扫除了一枚水雷。
他们正在中国海上,在绵延5英里,排成两列的扫雷舰队伍中。太阳刚从东方升起,发出炫目的白光。扫雷行动从日出时就开始了,一条由扫雷舰连成的参差不起的线,正在绿色的浅海中谨慎地向前推进,逐渐进入雷区。一枚水雷突然从“凯恩号”的航迹里冒出来,随后又卷入水中,那是一个大个的生了锈的圆球,带一个小钩。基弗兴奋地尖叫着,命令投下染色标志。信号兵升起警示旗。他们后面的一艘驱逐舰向水雷驶去并用机枪射击,随着一声可怕的轰响和呼啸声,水雷爆炸了,溅起一片100多英尺高的水花。“凯恩号”在第二线,所以水兵们开始紧张地看着前方的水域。
不到一分钟,他们就在正前方的黄色水域里看见了一枚水雷。基弗绕着舰桥跑了整三圈,喊着自相矛盾的行动指令“凯恩号”迅速向水雷逼近,开始猛烈射击。当他们离水雷还有100英尺的时候,伴随着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响和一片冲天的水柱,水雷消失了。随后瞭望员在船侧又发现了一枚水雷,而与此同时“凯恩号”又消灭了两个。在五分钟的时间里,舰桥上的喧闹声一直不停。
但是所有的新鲜事,即使是像扫雷这种冒着生命危险的新鲜事,都会很快失去新鲜感,而成为一种例行公事。到“凯恩号”扫除7枚,引爆6枚水雷的时候,即使是紧张的舰长,也清楚地明白这并不是很困难的任务,也并没有那么致命的危险。所以他又走到了另一个极端,他欢快地指挥着,让舰身非常贴近几枚水雷以便进行射击,这把威利吓坏了。
这个上午对威利来说有些超凡的奇妙。长久以来,他一直坚信“凯恩号”的天命绝不是扫雷。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艘舰似乎很适合这项怪异的工作。他学过扫雷,和现在做的一样,但他确实认为,这操作手册只是放在保险柜里的又一本没用的书,就像那些荷兰语和法语的密码一样。他已经开始怀疑水雷是不是真的存在,这有点不太理性。舰艉的那堆机器确实是有用的。扫雷器确实深入到水下,在平滑的龙骨上摇摆,绳索剪断了水雷的系缆;那些水雷确实是一个个能把船炸飞的铁球。这又是一个证据——威利现在已经习惯了,但每当他又发现一个水雷时,还是会有些不安和惭愧——说明海军多少是有经验的。
“凯恩号”的扫雷生涯注定是短暂的——在这个问题上,他的直觉倒是对的。威利刚刚开始喜欢上这种危险的游戏,这时1号锅炉的燃料泵却突然坏了,船速降到了12节。在漂浮着水雷的海区里,这使得这艘长舰的机动力降到了安全点以下。战术指挥官命令“凯恩号”退出扫雷队伍,返回冲绳岛。而这时还不到中午。一艘后面清扫队中的辅助扫雷艇驶向前顶了他们的位置,而“凯恩号”则摇摆着调转船头。凯格斯站在旁边的“摩尔顿号”的舰桥上,向“凯恩号”挥手告别,还眨着眼睛似乎在向他说:“你真走运。或许我应该往我的泵里扔个扳手。再见了。”
在返航的途中他们引爆了漂浮在这些扫雷舰后面的另一个水雷,给他们忧郁的心情平添了几分乐趣。是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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