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阴沉。
到了夜里,就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唐宁来了雷州十年,好像连星子也没有见过两颗。
她半趴在窗台上,透过窗纱向外看。
过去那个不能走路的她,总是这样坐在窗前,看雨、看花、看空荡荡的天。那个时候,外头的风,外头的阳光,哪怕是她讨厌的雨,都能让她高兴。
不像现在,她坐在这里,望着天空,却仿佛身陷泥潭。
她知道自己不对劲,但不知道究竟不对劲在哪里。
谢玄觉得她说的那些话是狡辩,她笑笑也没想反驳,可事实上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正好是她的疑惑所在。
现在的她,和那天夜里被唐大小姐割断脖子的人,真的还是一个人吗?
唐宁素白的手指在窗纱上轻轻画着圈。
沙沙沙——
她想不明白的事,也许神明可以想通。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神明不是吗?即便今日之前,她从未想过,世上真有什么神明大人……
突然,唐宁画圈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把手放下,将脸贴了上去。冷冷的窗棂,贴在脸上,仿佛带着水汽。她睁着眼睛,一瞬不瞬看着外面。
庭院里,发出簌簌响声,像是有蛇在花丛间穿行。
滴答,滴答。
唐宁闻到了酒的味道。
黑暗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是谢玄。
穿着一身黑的年轻男人,站在花丛里,许久都没有动作。
隔着一条长廊,半片花海,酒味越来越重。
唐宁发现,他看见了自己。明明两个人都藏在黑暗腹中,谁也看不见对方的眼睛,可不知道为什么,唐宁觉得自己和他对上了视线。
花海里的谢玄,也觉察到了异样。
那种心神不宁,让他发怵的感觉,又出现了。
生死册上的唐宁,的的确确是死了。
他亲手翻开的生死册,亲眼看见的朱砂痕,不会有假。如果出了意外,她没有死成,那血痕也会自己消失,不可能一直保持原样不变。
既然朱砂痕还在,那“唐宁”就是已故之人。
——屋子里此刻看着他的“唐宁”,恐怕根本不是人。
只有人的生死,才归他管。
谢玄垂着手,手里的酒壶歪斜着,淙淙流出酒液。
黑暗里,他低下头,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凡人总说,醉生梦死,是快活的事,昏昏沉沉,糊里糊涂地活着,那些纷纷扰扰好像也就不存在了。可他酿了一堆的酒,喝水一样地喝它们,却从来没有醉过一次。
明明阿吹上回,只是偷喝了一口,便醉得手舞足蹈。
器灵们因此知道,埋在花下的“醉生”酒,是一喝便要发疯的酒,是他们绝对喝不得的酒。
于是就连阿吹也不敢再喝,只是时不时便挖了酒送到他床头“孝敬”,想看看手舞足蹈的他是什么模样。
可惜的是,阿吹至今也未能如愿。
谢玄抬起手腕,把壶里的酒“哗哗”倒了个干净。
他真想醉一次,疯一场,手舞足蹈给阿吹看一看。
可神明……是不会醉的……
永世清醒是他们的诅咒。
就算他是不入流的神明,也逃脱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