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乃真命天子,定然会随江山永存,寿与天齐。”齐恒上前一步,面带微笑,显然是带着真诚。
齐怵也上前拉着皇上的袖子说:“父皇不可以这么说啊!父皇乃万古一帝,泽被四方,天得一而清,地得一而宁,天覆地载,帝道唯一。父皇为亘古未有之明君,上天自然假年,以让父皇造福社稷,万古长存,施恩布露。天下苍生黎民皆为父皇之子,父皇哪里忍心弃他们不顾?”
此话一出,叫枫灵不由得一愣,其他人也都是愣住了,最愣的还是齐公贤,他讶然地看了齐怵半晌,哈哈大笑起来:“我儿如此聪慧孝顺,朕自然不舍得早逝!”
尚文兴也上前笑着说道:“如今皇上有国师为您炼制丹药,皇上自然是会长生不老,万古长存,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罢伏倒在地。
虽觉得多余,但是在秦圣清眼神暗示之下,枫灵还是随他们一同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齐公贤龙颜大悦,曹陵师的眼中平添了几分忧虑,显然,他是在为太子担心,的确,方才太子在六皇子的一番话映衬之下显得笨拙了些,不过,齐公贤本就不是个只喜欢听好话的君主。枫灵暗忖道,治国之才,以太子的温吞性子应是不如齐公贤,但他总不至于将皇位传给一个稚子,就算六皇子再聪明,其血统问题也会引得朝臣非议,毕竟云妃出身卑微。
绕湖徐行,湖岸上杨柳轻抚,细叶如同刀;浅草及靴,尚不足以没过马蹄;香花芳菲,引得蝴蝶来舞,游人一行在此春意中忘记了许多,齐公贤甚至牵起了齐王的手慢慢走了起来,真如一般慈父一样,全然失了君王的架子。看着曹陵师脸上忧虑更甚,枫灵无奈地挑眉,迎上了秦圣清深邃的眸子,不由得低下了头。自他回来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像模像样的会面,他似乎是抓住了当初幽州大牢失守时里应外合的奸细之后复了命交了皇差回来的。
对于他,枫灵心中总是怀着一份愧疚。
“随手扬鞭三春柳!”齐公贤不知怎的挥了一下鞭,随口诵了这一句,打乱了枫灵的思绪:随意扬鞭三春柳?什么东西,上联?她细眼看去,那马鞭柔软结实,随手一扬,正是和湖堤柳枝有几分神似。
“你们谁来对下联?”齐公贤起了兴致,目光自身后年轻的臣子面上扫去。
“无心搭弓千金玦。”秦圣清向来有急才,不假思索就答出了这一句,算是工整,满弓也确实如玉玦一般是为圆形。
“好,好,秦爱卿答得好。”齐公贤扬眉笑着正想接着说,却又觉得衣袖被拉住,只得低下头去,见齐怵一脸笑容也答道:“任意扬眉双玄刀。”
诸人又是一愣,齐公贤仍是最惊讶的一个。
“哈哈哈,好好好,怵儿果然是聪明多才!”他愈发得开怀,眼角余光却不易察觉地瞥了齐恒一眼,齐恒一慌,低下了头。
枫灵不忍见他如此,忽的脚下一滑,一下子向前倒去,正趴在了太子背上。齐恒急忙转过来扶起枫灵,她便借机在他面前低语几字。
“驸马这是怎么了?”齐公贤和颜悦色道,“怎地就忽然脚下一滑了?是不是身子太虚了?”
“父皇关心,儿臣感激。”枫灵微笑着正了正衣襟,“儿臣苦思不得妙联。方才见尚世子饮水,忽然有了一联,只是满是戏谑,登不得大雅,自己先被逗笑了,于是一不小心就滑倒了。”
“哦,”不等皇上说话,正在喝水的尚文兴就笑着说:“我反而引起驸马的文思了,真是有趣,请驸马赐教!”
枫灵做出一副为难模样:“只是希望世子爷恕罪,因为此联纯属戏谑之作,做不得真。”
尚文兴倒是大度,摆了摆手:“无妨无妨,今日本就是游戏嘛!驸马但说无妨。”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枫灵微笑着掸了掸身上的土,一字一顿地说:“尽兴饮水四胃牛。”
众人再愣,旋即爆发出一阵笑声。尚文兴尴尬窘迫至极,也只得干笑几声。齐公贤笑得也是爽朗,道:“果真是戏谑之作,做不得数!”
笑罢,齐公贤忽地好似随意地问道:“恒儿,你可有了对句?”
太子垂头拱手,上前几步说道:“儿臣已有了对句。”然后不经意地看了枫灵一眼,接着说:“信步留迹万年船。”然后目光向身后看去。
大家自然也是随着他的目光向后看去,只看到一溜踏在浅草上的脚印清晰可见。每一个深浅的恰在好处,如同船一般。
“万年船,好,果然有气势。”齐公贤赞许地点了点头,牵着齐怵接着向前走去。
曹陵师额上的汗微微少了些,跟在皇上身后走了。太子也是紧紧跟随,只是经过枫灵身旁时,投来了感激的一瞥。
“信步留迹万年船,除了君王,谁敢这么说?”秦圣清上到枫灵身边来,微笑着低声问:“可是驸马敢这么说,是吗?齐王与太子,哪个更好,不知驸马怎么想?”
枫灵随意抬起头来,无奈笑道:“现在,我怎么到哪里都要做选择?”
夜半三更,尚书台寂静无声,只一点昏黄灯光,说明这里还有人未离开。风吹树动,沙沙之声顿起,树影摇曳,映在窗上,显然有些恐怖。枫灵推开面前公文,伸腰起身,想推开窗透透气,又罢了这个念头。虽说各部尚书都已各自回府——除她以外——但是这里毕竟还是有人的,若是让人见到堂堂驸马这么晚了还留在这里办公,会想的,定是说她勤于政事,不会想的,怕是又要弄出流言蜚语来了。
爱笙、田许这几日被枫灵困在府中监管侯府工程,倒不是因为她对林尉不放心,而是刻意让这两人多多接近,他们本就一同长大,感情很好。虽然田许口口声声叫爱笙作“爱笙小姐”,但敏感如枫灵,还是觉察到了他在爱笙面前,恭敬之外的心情。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枫灵因着年少的经历,素来是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只是,近来这种思想淡了些,觉得多少山盟海誓,都比不上相守一生。
或许正是因为此,她才会选了惜琴罢。枫灵蹙了蹙眉,不自觉地把手捂上了胸口。不知怎的,每每见了那嚣张的公主,她胸口总会隐隐作痛,痛处便是那日被惜琴射中的地方,虽然痊愈得甚快,可是肌肤痛感真切至极。
然而,这种痛到底比不上另一种心痛,是看着那人一颦一笑却始终与自己无关的痛,是不得不舍的痛。枫灵自嘲笑笑,不再多想。
春夜温暖,暖得叫人心迷沉醉,枫灵有些困顿。这几日春狩、扩府、公务叫她心力交瘁,虽然回到宫中,无论是流筝宫还是飘琴宫,都可以得到安眠,她却不愿回去,这怕事的性子,还真是得改改。
“少爷果真还在这里。”门外忽然传来了轻得仿佛听不见的声音,枫灵顿时停笔,皱了皱眉,想叫田谦出去看看,但瞧着他已经倚着屏风睡着了,她惊诧地瞧着,不由得莞尔一笑,站着也能睡着,真是——
“少爷,您还不回宫吗?”正当决定亲自去开门的时候,门却是自己开了,进来的是她所熟悉的爱笙。爱笙仍旧穿着书童的一身装扮,面上带着恬适的微笑,是她平素所见的那个样子,只是,胳膊上多了个食盒,跟着她一同进来的还有田许以及——一阵春风。
“呀,你们怎的来了?”她走上前去,和他们寒暄,“这一日的督工想必是累了,何必又跑来看我?”
“再累也得顾及到主子的身体啊!”田许认真道,“爱笙小姐担心主子还在兵部,放心不下,非拉着我来看看,没想到您还真的是在这里——主子,身体要紧啊!”
“我没事,只是这部里积的事情太多,我想早些做完罢了!”枫灵笑着诡辩,不想让面前的人担心。
“哪里!岂止是要处理兵部的事情,您连吏部刑部的公文都要来了!”田谦倒是醒得及时,一下子蹿上来了,接过了爱笙手里的食盒,责备地嘟囔到,“不仅如此,还谢绝了几位大臣的邀请,不肯去和他们一起吃饭,现在还未进晚膳。”
“难道你饿了?”爱笙没好气地抢回食盒,又转向枫灵道,“少爷怎么可以这样?还是吃些东西吧。”
“我不饿,”枫灵笑着接过食盒,又看了看田谦:“若是你饿了,就吃了吧。”
“我……”田谦刚想接下,被爱笙目光一瞪,又呵呵地笑了起来:“我可不敢吃,少爷,我若是吃了您的东西,会被人骂死的,再说,我本就不饿,主要还是担心少爷您的身体。”
“那,爱笙,有劳了,只是我实在是没有胃口,先搁着吧,少会再用。”枫灵坦然走到案前,把食盒放下。
“少爷还是不打算回宫歇息么?”爱笙仍旧是关心备至。枫灵笑了笑,转身想要答话。
就于此时,一人身影忽然破窗而入,长剑三尺,凤嘶龙吟之声向着她逼来。
“叶寂然!”枫灵惊呼一声,连连退后,手正触上了倚在案旁的青锋,忙抽出来挡在面前,却不料碰倒了蜡烛,房中一片黑暗,所幸还有月光,叫她辨得清人影。
“叶兄为何杀我?”枫灵忙不迭得用剑护着自己,跳出窗外,此时月光正明,看得清对手的脸了。
“只为你负了怜筝!”叶寂然的声音冷得彻骨,却掩饰不住一丝怒气。
枫灵心中一拧,大声道:“叶兄何必冤枉了我?我几曾负她?”话虽欠些底气,但是剑却是不曾慢下,火星从两剑相碰处燃起,一片劈卜钲镗之声。
身后传来了焦虑的呼声,是田氏兄弟二人以及爱笙,眼前一片昏暗他们因为枫灵的缘故而不敢贸然上前,只得在在一旁干着急。
“你未负她,怎能再娶二妻!”叶寂然语气加重,剑势更狠,“我既放心将她交给了你,你却如此待她!”
“叶兄明辨!”枫灵无可奈何,狠狠拨开他刺来的剑,退了两步,大声疾呼,“为何不听我多说一言?”
叶寂然仍是不听,剑峰未尝稍有停歇,剑气如割,直向枫灵身子而来,枫灵顿时觉得胸口一痛,不由得躬下来。田谦眼见得她受伤,忽然跳到她和叶寂然之间,和他缠斗起来:“你这人真是比我家主子还迂腐,连话都不听人说明!”
田许见状,也提了剑跳了进来,兄弟二人一齐和叶寂然厮打。枫灵急忙退到一旁,捂着胸口。爱笙没有上前来搀住她,反而劈手夺了她手中的剑,也上前去围攻叶寂然。
枫灵见情势愈发混乱,忙大声喊道:“住手!都给我住手!”那四人实在打得厉害,根本无人听枫灵的唤声。
田谦出手是三人之中最为狠辣的一个,剑剑直刺要害,若非叶寂然是名满天下的剑客,此刻已经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咳咳,住——”话未喊完,只见剑光一闪,田谦的剑已经向叶寂然背心刺去,而叶寂然正在和田许打斗,虽然叶寂然剑术超群,但是田家兄弟的剑术也是不弱,双拳难敌四手,他怕是不能躲过着一剑。情急之下,枫灵顾不得许多,一下子飞身过去,为他挡下了一剑。
田谦来不及收剑,身子不由得旋转起来,减缓了剑的力道,又猛地抽回,只差半寸便伤了枫灵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众人见杨枫灵一脸怒容,这一场三对一的混战才算停了下来。
“咳咳,你们个个称我为主子……咳咳,却不听我的,是何道理?”枫灵身子没有支撑,只得垂头咳着,声音里带着怒气。
“你为什么要护我?”叶寂然的声音,阴郁而诧异。枫灵苦笑摇头。
“主子,他可是想要杀你的人!”田谦颇为愤慨,话中全是不平。
枫灵正要开口,只听得爱笙冷笑一声:“‘不是没杀成么?’主子是不是又想说这一句?每次都是如此,若是真的杀成了,哪里还来得及!”
田谦看出枫灵的不支,上前扶住,不解而又心痛道:“主子怎可这般良善?”
“你们暂且噤声,先听我一言。”枫灵清咳几声,转向叶寂然,正色道:“叶兄,我曾与你说过,能与怜筝幸福之人并不是我。所以,我与她,并非真正夫妻。当初你将她送回便是一个错误,我本就将她托与你照顾了。”
“可是怜筝后来分明是欢喜你的。”叶寂然说话不带一丝转折,说得痛快,却叫枫灵心里一抽。
“那——不过是误会罢了。”枫灵苦笑,“我曾希望将她托与曹兄,但是曹兄似乎不能从皇储之争中脱身,因此不可抛弃一切,无法照顾怜筝。我想,不用多久,我会还怜筝一个自由身,送她一纸休书,请你相信,我不曾叫她爱我,何来负她一说?只望叶兄信我,我定会让她得到她应得的幸福。我现在,只是需些时日罢了。”
叶寂然垂首思量,似乎在权衡枫灵话中真伪。终于,他抬起头来,眼中光芒熠熠:“无论如何,我只要怜筝能得幸福,只希望真如你所言,她可以得到她的真爱。虽然我不确定她所爱之人到底是不是你,但是,只要是今后我觉得怜筝不幸福,那便是你的错!我定然会向你来索命,好,我还是不太信你,请与我击掌为誓!”
枫灵偏头微笑看着他至诚的眼,摇了摇头,上前一步,将手掌轻快地合上他的手掌,“啪”的一声响后,他已跃到了墙头,消失不见了。
枫灵脸上的笑意渐渐僵硬,忽的“卟”地吐出一口血来,几乎站立不住。爱笙和田许没料想她伤得如此之重,全都围了上来,惊慌失措。“主子!”“少爷!”“师妹!”三个不同的声音炸得一阵混乱,枫灵晕晕说道:“别再喊了,我死不了。”
“为什么不叫我杀了他?师妹为什么这么心软?”田谦咬牙切齿。
“他可不能死,”枫灵接着苦笑,“他若是死了,她当如何——他也死不了,他内力深厚,早已护住了身子,若是你一剑刺中,非但伤不着他,反而还会为他所伤。”
“少爷,你怎么能够——”爱笙咬住嘴唇,一脸焦虑模样。。
“好了,”田许冷静道,“还是先给少爷疗伤吧。”他将枫灵打横抱起,走进尚书台的暖阁之中。
阴沉着脸的田谦和爱笙紧跟在后,枫灵在迷迷糊糊中听到田谦问道:“主子她对刺客都这样么?终于会吃亏的!”
爱笙无可奈何,想起这杨枫灵的行事,却是答道:“她确实对想杀自己的人都是心慈手软,不过,看来是没吃过亏。”
杨枫灵少年时便信奉与人为善,所图的,不过是别人以德报德。只是,彼时她涉世未深,尚不知晓,世人多的是,以直报怨,恩将仇报。
【一击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