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牢,仰望着头顶万里无云的晴天,宣衡住步良久,掩眸低声道:“看来酷夏已过,秋季要瞬至了。快下雨了吧?老百姓能高兴一段时间了。”
他笑了笑,笑容却并不轻松疏朗,眉宇间,有化不开的凝重。
倘若这个屡生事端的异国女子当真是今上的女儿,那她所作所为……
倘若陛下不止是想增百姓赋税、查商户偷漏税、查官员贪墨……
这之后的事,不能去想,不能想,可是……
他缓缓闭上双眼,紧皱着眉头。
许久许久,他面容逐渐回缓,深吸一口气,踏出步去。
回到后院凉亭时,两人都还在,田川坐在石凳上,吕良抄手靠在圆柱上,见着他,两人身子都怔松了下。
田川眸光一凝,不由问道:“如何?”
宣衡笑了一笑,走过去顺手捊了捊他后脑勺,看了眼吕良,说道:“人是见着了,但并没有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小川,子桑云的事情,交给吕良吧。”
田川先是有些错愕,但看过那两人的神色后,他又缓了下来。他沉默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起身道:“那阮天德的事,你们再想办法吧,我先去忙别的了。”
▽, 两人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见宣衡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吕良走过来道:“小川见到了那块龙纹玉,必然也清楚此事的严重性。他毕竟不是局内人。未免受到牵连,还是不接手为妙。”
他拍拍宣衡的肩膀,收起惯来嬉笑松散的神情,严肃而认真的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子桑云?”
子桑云手中有龙纹玉,若是擅自杀她,必是逆上大罪,可若是放她——那岂不是放虎归山,自掘坟墓?
经此一事,子桑云定是把宣衡和田蜜恨惨了,他们之间。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既然已经是你死我活的局面,那么,就还是你死吧。
吕良眼里浮现出一丝狠辣,他搭在宣衡肩膀上的手沉了沉。沉声道:“要我说。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
他话音将落。宣衡便目视着他道:“倘若她当真是圣上的女儿呢?”
“怎么可能?”吕良摇头否决道:“我朝可没有一个异族公主。”
宣衡却很分外冷静的道:“难道你忘了吗?今上年幼之时,曾流落东楚,回来之后。性情大变,叔侄兄弟皆——当朝唯一的一位王爷宣王,并非与陛下同宗,而是因其战功赫赫,被特封为异性王。”
“陛下流落东楚时虽年幼,但谁又能保证他之后没有再去过?陛下对东楚的执着,可是比他身上的皇族血脉还能割舍。且据我所知,陛下在位期间,曾微服私访多次,只是因着事情重大,被瞒得严严实实罢了。”宣衡所说辛密,朝中甚少有人知道,便是吕良都不曾听闻过分毫。
“阿良,我观子桑云的神情,认为——”他抿了抿淡红的唇,漆黑的眸光望向远处天际,开口道:“十有八九,她真是今上所出。”
“若真是如此,杀她,无异于弑主。”低低沉沉的声音落下,宣衡轻声道:“宣家一心为国,忠贞不二,我身为宣家后人,又怎能暗杀皇女,欺君罔上?”
“可是——”吕良咬了咬牙,面有不甘,眼中是深深的担忧。
而宣衡却道:“陛下赐我龙纹玉,遣我下青州整顿吏治,我虽有审判惩治之权,但这权力也有界限,按照惯例,有关皇家之事,皆需移送京都审判。”
宣衡抬手制止吕良多言,已然打定了主意,道:“此事干系重大,我会即日上报京都,等陛下亲自决夺。”
一直被剥夺发言权的吕良紧皱着眉头,此刻气极道:“今上是什么人,你我难道不知?交由他定夺,岂不是——”
“吕良!”宣衡沉声一喝,漆黑的眸子里光芒凌冽,告诫道:“当心祸从口出。”
吕良虽不甘,但看着面前人坚毅的神色,还是住了嘴,只是这口气实在难以咽下——他实在是担心这人。
紧了紧拳头,他深吸口气,冷硬问道:“既如此,那你可有想好应对之策?”
宣衡浅然一笑,并没有大祸临头的自觉,只是笑道:“兵来将挡,见招拆招。”
见吕良紧皱的眉宇间都能夹死一只蚊子了,他便又安抚道:“即便子桑云真的被安然释放,即便她又真的狭私报复又如何?皇家虽至高无上,但我宣家也不是软柿子。当朝能出之兵,十之有四在我父手中。今上窥视东楚良久,如此关头,绝不会动宣家分毫。”
他声音平缓,神情平稳,并没有恃宠而骄的傲然姿态,而是平平常常的自信。
也是这份平常,反而显得更不平常。
看着这熟悉的身姿与音容,吕良这颗心,才算完全定下来。
那种在战场上完全可以信赖的感觉,又回来了。
都有些怀念了。
是他多虑了,面前这个人,何须他担忧?
“既如此,那我们现在?”吕良手一抄,又是一副散漫姿态。
宣衡漆黑的眼眸的流光暗转,只一个字:“等。”
吕良皱眉,略微提高了音:“等?”
“恩。”宣衡点头,负手眺望看着远处天际道:“等今上的答复。或许,今上对子桑云之事的定夺,便是我们攻克阮天德的关键。吕良,我赌我们志向远大的君王——”
他勾了勾唇角,回头笑看着满目不解的吕良,在他期待的目光中一转话锋,浅笑着道:“不能妄谈君王是非,有这时间。我们还是去查查府衙宗卷,看看卢东阳在任期间,都有哪些冤案沉案——这也是钦史职责所在不是吗?”
轻拍拍吕良肩膀,唤回失神的他后,宣衡向外走去。
吕良下意识的跟着他走着,他低垂着头,眉宇始终紧皱着,百思不得其解:陛下对子桑云的定夺,跟贡献阮天德有何关系?宣衡在赌圣上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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