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极力压制着的内疚此时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淹没了水墨笑的理智。
是他害了父亲!
是他害了他!
他曾经说过一定会让父亲有一个安详的晚年,可是如今,却是因为他,父亲落得如此境地!
都是因为他!
水家正夫看着儿子呆愣地站在原地眼泪模糊地看着自己,心猛然抽痛了一下,虽然依然锦衣在身,但是却是消瘦了不少,水家出事,虽然他依然是大周尊贵的凤后,但是在宫中的日子定然也不好过吧?
永熙帝这样狠绝地对待水家,如何会善待水家出身的儿子?!
还有儿子曾经做过的那件事……
水家正夫此时还不清楚永熙帝对付水家的起因是因为水墨笑所做的那件事,若是知晓了心怕是更加的放心不下。
白薇从马上下来,走到水墨笑面前,下跪道:“启禀凤后,陛下有旨,为了凤后的身子,请凤后在马车内召见亲人。”
水墨笑回过神来,微抬下巴,沉声道:“本宫知道了!”
白薇继续问道:“不知凤后想见何人?”
“这事不急。”水墨笑眸光缓缓移向了那些负责押送水家成员的衙役和官员,威严怒道:“本宫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刑部的官员这般无礼,见了本宫居然不行礼!”
白薇一愣。
那官员闻言,顿时回过神来,随即匆匆忙忙上前,跪了下来,“参见凤后!”
那些看守的衙役也急忙随着下跪,“参见凤后——”
最后连看守城门的守卫也下跪行礼。
水墨笑没有立即应答,而是低着头轻抚着腹部,“白大人,本宫想见的自然是本宫的至亲父母。”
“是。”白薇应道,随后起身转过来下令手下将水韵云和水家正夫请了过来。
而那些跪着的人未得水墨笑的允许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一直跪着。
水韵云一走到了水墨笑面前便立即问道:“笑儿,是不是陛下赦免我们了?是不是?!”
“陛下有旨,恩准凤后前来送水家主一程。”白薇不待水墨笑回答便开口道,随后戒备似的盯着水韵云,似乎生怕她一时经受不住而做出伤害水墨笑的行为。
水韵云一愣,却还是不愿意死心地看向水墨笑,“笑儿,你告诉母亲,是不是陛下赦免我们了!笑儿,你可是怀着大周的皇嗣,陛下便是不顾及你也要顾及你腹中的皇嗣的!”
水墨笑双手紧握着,缓缓低下了视线,不忍看见母亲眼中的狂热希冀,虽然他心里对她仍是有着怨,但是她始终是他的母亲,而且她如今落得这般一个下场,却也是他的错!
水韵云看着水墨笑这般反应,心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所有的希望皆成了灰烬,脸色阴沉咬牙切齿地痛恨道:“没用的东西!我水韵云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没用的东西!你是不是什么也没说?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为我们求情?否则她怎么会还愿意留住你凤后的位置?是不是你连着她一同陷害我?你说——”
她说完,便像是疯了一般冲向水墨笑,似乎要拉着水墨笑与自己一同受苦似的。
白薇见状,立即拦住了她,随后让手下将其擒住。
水韵云虽然被制住,但是脸上的狰狞却没有丝毫的减退,心里更是认定了水墨笑和司慕涵狼狈为奸来陷害她这个母亲,“逆子!你会不得好死的!你一定会……”
她的话没有说完,便被水家正夫的一个巴掌给打断了。
“你住嘴!”水家正夫怒斥道。
水韵云瞪大了眼睛,他居然打她?她可是他的妻主!“贱人你……”
“请白大人将她拉过去,凤后不需要见她!”水家正夫不理自家妻主的愤怒,径自对白薇说道。
白薇神态也有些惊讶,但是还是同意了水家正夫的建议,毕竟以水韵云如今的状态,若是再让她与凤后单独想见,恐怕会出什么事情。
陛下让她亲自护送凤后出宫那便是极为看重凤后,她定然不能出任何差错!
自从她接受禁卫军以来,已经做了好几件让陛下失望的事情了!若是再出事,她这个禁卫军统领怕是当到头了。
水韵云被人给押回了水家队伍之中,白薇又担心她还是说出什么不敬的话,甚至还让人堵住了她的嘴。
水家正夫看着儿子满目的凄然,心中一痛,缓步上前握着儿子的手,认真地道:“笑儿,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如今在水家正夫的心中唯有儿子最要紧!
“父亲……”水墨笑不敢直视水家正夫的眼睛。
水家正夫不给儿子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这件事本就和他没有关系,永熙帝早便看不惯自家妻主的放肆了,便是不陷害自家妻主行刺也定然会寻其他的借口对付水家的,如今儿子能够保住自身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凤后身怀皇嗣,不该在这里吹风,请凤后上马车。”
说罢,便不管水墨笑是否答应,便扶着他往马车走去。
水墨笑没有反对,便与水家正夫上了马车,一上马车之后,水墨笑便再也忍不住,扑到了父亲的怀中,低声啜泣着,方才在那些人的面前他不能表现出怯弱,因为这样只会让那些押送水家的人更加无视他,而父亲在接下来将近两个多月的路途中更会饱受欺凌!
所以,他必须先镇住她们,让她们有多忌惮,不敢对水家的人如何!
这也是他出宫送行的主要目的之一。
可是在马车上,只有他们父子两人,他便不需要再隐藏着,而且这些日子,他的心的确是太过于痛苦。
他需要发泄。
水家正夫看儿子这般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只能紧紧地抱着他,“笑儿……你莫哭,父亲没事……笑儿……莫伤着孩子……”
他从未见过儿子这般。
从小他便是个懂事的孩子,就算是受了再大的委屈也绝对不会在任何人的面前这般示弱。
可是如今……
他的心该是有多苦……
水家正夫又想起之前他对儿子所作所为,心像是被刀割一般。
水墨笑却不顾水家正夫说什么,只是低声啜泣着,便是在这一刻,他哭着但是却还是需要压制自己,
水家正夫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轻轻地拍着他的背部,无声地安慰着。
过了许久,水墨笑方才停下了啜泣,连忙坐直了身子抹干了脸上的泪痕,随后从身旁取出了一个包袱,包袱中装着的有他赶制出来的两件冬衣,还有一些银票银子,“父亲,这些是孩儿为你们准备……”
“笑儿!”水家正夫却打断了儿子的话,握着儿子的手道,“笑儿,这些不重要,父亲又话要跟你说!”
水墨笑吸了吸气,点头道:“孩儿听着。”
“笑儿,如今水家已经不能够帮你什么了,但是却还是会连累你,往后你在宫里面要小心,虽然现在陛下没有动你的后位,但是难保以后不会,所以你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便是往后你还是失去了后位,有这个孩子你的后半生也有依靠,记住,陛下怕是不太可能放过水家的,你莫要为了水家再去惹怒陛下,还有……”水家正夫压低了声音,“水华的那件事记住,绝对不能让陛下知晓!”
水墨笑脸色一白,“父亲……”
“水华所说什么信件云儿父亲已经查清楚了,根本便是他在胡说,如今水华也死了,那那件事便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水家正夫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笑儿,记住,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这件事你一定要烂在心中,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父亲……”
“答应父亲的话!”水家正夫厉色道,他担心儿子会因为水家的事情而恨上了永熙帝从而一怒之下将当日的事情说出来。
水墨笑狠狠地咬了咬牙,然后挤出了一个是字。
来之前他本是想亲口想水家正夫说出永熙帝陷害水家的最终缘由,可是如今他却无法说出口,不是担心父亲会恨他,而是怕他得知这件事之后会连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没有。
若是他知晓永熙帝已经知道了他所作的事情,那也会明白,永熙帝永远都不可能原谅他,也绝对不会放过水家,便是将来他生了嫡皇长女,怕是也一样。
他不想让他绝望……
水家正夫见儿子点头,方才放心,随后又说起了儿子怀孕的事情,“如今你有着身子,记得要好好休息,不要因为水家一事而忧心,这样会对孩子不好……”
水墨笑安静地听着,不管水家正夫说什么他都认真地点头答应。
白薇一直在马车之外等着,直到半个时辰之后,她方才上前恭敬地道:“启禀凤后,时间不早了,您该回宫了。”
水墨笑听了这话,脸色却是一变。
水家正夫却反过来安慰他,“笑儿,往后记得好好照顾自己,父亲要走了。”
“父亲!”水墨笑倏然抓紧了水家正夫的手。
水家正夫笑了笑,“放心,我们父子一定会又再见的机会,一定会!”
水墨笑吸了口气,亦是一脸决然地道:“父亲说的对,我们一定会再见面"儿一定会让父亲回来!一定会!”
他说完,便整了整神色,然后亲自扶着水家正夫下了马车。
水家正夫没有拒绝儿子的孝心,虽然他嘴上说会又相见的一日,但是心里却也并不抱着多大的希望,所以,就算是让儿子尽一尽最后的孝心。
下了马车,水墨笑握着水家正夫的手,冷冷地看向已然跪在地上的那负责押送的官员,“水家众人都是本宫的亲眷,既然陛下下了恩旨让她们前往漠北,还望各位大人将人平平安安地送到漠北,若是路上出了什么差池,便是抗旨不尊之罪!”
那官员此时已经明白了水墨笑这般做是在震慑她们,“臣谨遵凤后吩咐。”
水墨笑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水家正夫,“父亲……”
“回去吧。”水家正夫微笑道,“父亲不会有事的!”
水墨笑看着他,却始终不愿意离去。
“凤后。”白薇上前低声道,如今天色已经亮了,大街上也开始有人往来,凤后已经不合适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而且,押送之人也该出发了,“若是耽误了时辰,怕是不好了。”
水墨笑冷冷地看着她一眼。
白薇垂下了头。
水家正夫拍了拍儿子的手,然后转身起步往水家队伍中走去。
水墨笑看向了已然被白薇手下制住封住了口的水韵云,脸庞虽然平静,但是双手却不禁握紧,“白大人,放开本宫的母亲。”
白薇迟疑会儿,方才道:“是。”
水韵云被人放开松口之后,却面容狠戾地看着水墨笑,挤出了两个冰冷的字,“逆子!”随后不屑地转身不再看他。
若非几名狱卒一直围在她的身边,她下一步便要向水家正夫讨回方才的那一巴掌。
水墨笑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但是在听了水韵云的话之后,眼底还是闪过了一抹伤痛。
狱卒开始驱赶水家的人起身赶路。
那些水家的成员开始哭天喊地地求水墨笑救他们,但是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白薇见状便带着手下在水墨笑身边戒备着。
水墨笑愣愣地站在了原地,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世上与自己最亲的人在自己的面前被人如驱赶畜生一般地赶出城门,而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都是他的错!
水墨笑闭上了眼睛,但是耳边还是不断地传来着苦求的声音,半晌后,他睁开了眼睛猛然转过身,脚步凌乱地往马车走去,若非九儿一直搀扶着他,他定然支撑不下去。
他不能再看下去,不能再待下去!
若是再待下去,他会崩溃的!
可是如今他不能崩溃,不可以!
他没有崩溃的资格!
水墨笑,你没有资格!
“快走——走!”水墨笑颤抖着身子上了马车,捂着胸口嘶喊道。
马车很快便掉过了头在几匹快马的护送之下向渐渐地驶离,直到马车完全消失在大街上,城门前的哭闹方才停了下来,所有喧嚣从归于死气沉沉的安静。
不远处巷口前停着的一辆马车的车窗的布帘也同时放了下来。
“走了?”马车内,雪暖汐看着眼前脸色沉静的司慕涵,问道。
司慕涵吹了眼帘,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涵涵?”雪暖汐看着她,开口叫道。
司慕涵抬起眼帘看着他,“怎么了?”
“你为什么出宫?”雪暖汐问道。
司慕涵淡淡地道:“不是你想出来吗?”
雪暖汐一愣,却也无从反驳,的确是他想出来,他担心水墨笑和水家的人见面会出什么事情,便出来了,怎么说如今他还是凤后,而且还怀着孩子,他是后宫暗卫的掌管者,保护凤后和皇嗣的安危也是他的责任,所以昨晚他便向她请求,今日亲自出来看着。
可是……
他却没有说过要她陪着的,因为这个时辰她本该去正宣殿上早朝的。
“陛下,今日的早朝……”
“大周还不至于因为一日不上早朝便会灭亡。”司慕涵不以为意地道,“既然出来了,那便别这般快回去了。”她看着他,问道:“饿了吧?我们去吃早膳?”
雪暖汐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将心中的想法给压下了,便算是他心胸狭窄吧,他始终不能坦然地接受她关心水墨笑的事实,既然她说没有,他便信!长长地舒了口气,笑道:“好啊!”
说起来他也许久未曾出来了。
皇宫的生活虽然锦衣玉食,但是他总是感觉少了一些什么似的。
司慕涵握起了他的手,笑道:“那便走吧。”
……
皇宫中,一众被告知永熙帝今日休朝的大臣怀着各种猜测离开正宣殿。
“庄大人稍等。”兵部尚书柳静拦住了前方的庄铭歆。
庄铭歆停下了脚步,“柳大人。”
“庄大人可曾知道陛下今日为何休朝?”柳静疑惑问道,陛下自从登基之后,可以说是极为勤勉的,只休过了两次早朝,上一次是说病了,只是这一次,却什么原因也没说,所以她方才这般的疑惑,同时也是担心永熙帝有了倦朝的心思。
虽然如今朝中基本稳定下来,但是却还是不能够丝毫懈怠的。
大周自立朝以来可是从未出现过昏君。
她真的不想自己有生之年会遇到一个。
庄铭歆见了柳静脸上的担忧,便明白了她的想法,“柳大人过滤了,陛下是什么人其他人或许不清楚,你我还不知道?”
柳静想了想,有些尴尬地道:“庄大人见笑了。”
“陛下可能真的有什么重大事情处理。”庄铭歆微笑道,“你我作为臣子的,便不要在这里妄自揣测君心了。”
柳静点头,“庄大人说的也是。”随后便岔开了话题,“本官听闻庄大人喜得嫡女,还未来得及恭贺庄大人。”
“多谢柳大人。”庄铭歆得体地应道。
两人随后又寒暄几句,便分开了。
庄铭歆回到了户部的衙门,却没有心思处理公务,一向风平浪静的面容此时生出了一抹忧虑,正如她所说的,永熙帝是绝对不可能随意休朝的,既然她休了朝,那必定是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处置,或者……她想借此表一个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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