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婶正在拿袖子擦着泪水,“三小姐,虽然不知道那位公子是不是大少爷,但看他的年纪也对得上,大少爷到今年,算算也有二十岁整了呢。还有他的相貌,跟小姐的外公年轻时十分相像。二夫人屋里,还有一张小姐外公年轻时的画像呢!”
“可是他为什么不认我这娘啊?大宝失踪的那年也有五岁了呢,他不应该不记得娘啊,他小时候很聪明的,都已经会认字会写娘的名字了,就算不记得娘的样子,但是他也应该知道他是谢府的大公子,是娘的儿子啊……”
夏玉言扑到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云曦心中也是很沉重,夏玉言之所以在谢府里忍气吞声,无非是因为没了儿子做依靠,女儿又胆小怕事,常年生病才一直隐忍着。
她又是个乡下来的女子,娘家的人又没了,没有依靠前路渺茫,不隐忍,她与女儿焉能在强势的安氏与冷漠无情的谢锦昆掌管的府里安然活下去?
“曦儿,娘盼了十五年的大宝啊,他竟然不理我了。”夏玉言搂着云曦放声大哭。
云曦微微叹息一声,弯腰扶起夏玉言。
“娘,先别哭了,假如他真的是大哥的话,这不是一件高兴的事吗?说明大哥还活着啊,也许,只是他不记得了呢?毕竟时间这么久了……”云曦安慰她说道。
“曦儿,你说的……是真的?”夏玉言不哭了,看着云曦问道。
“真的,娘,有些小孩十岁离了父母,时间久了也不一定记得小时候的事啊。”
夏玉言擦了擦泪水,“曦儿,你说的有几分理,也许他真的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总之,找到他再跟他好好说说不就是了。”
“娘这样想就好了。所以,您就别哭了啊。”
“不哭了,娘现在去找他去,”夏玉言说着朝着谢枫离去的方向飞快的跑去。
云曦追上前拉着夏玉言,“娘,您又不知道他在哪里,叫什么名,到哪儿找啊?”
“那……那可怎么办啊?”夏玉言茫然的看着前方,渐渐地又哭着自责起来,“我怎么看到他就一激动,竟然忘记问他叫什么名字了?”
云曦叹了口气,“娘,有女儿在呢,女儿已经长大了,会有办法将他找到的,娘你就别担心了。”
“曦儿,娘是想早点知道他是不是你大哥。”
“女儿知道,女儿也很想知道他是不是我的大哥。”云曦抱着夏玉言说道。
口里安慰着夏玉言,她心中却生出几分狐疑来,刚才看那谢枫的样子,分明是不想看到夏玉言,他的眼神哪里都看了,唯独避开了夏玉言。
还有他离开时的模样,几乎是在狼狈的逃。
逃?这又是为什么?
就算是认为夏玉言认错了人,说清楚不就是了?为什么毫不理会的飞快的逃走?
不过,她记得那日安杰说他是顾府管事的养子,在五城兵马指挥司的东门任副使。知道任职的地方与姓名,总有机会问上一问。
只是今日夏玉言的情绪不好,那谢枫又有意逃掉,怕是问不出什么来,看来还得另选时间去找他。
想到这里,云曦又软语安慰了夏玉言一番,这才稳定了她的情绪。
夏玉言虽然不哭了,但她整个人都像是掉了魂儿一样,连桂婶的神色也是怏怏的,云曦只好命青衣将马车掉转头往府里走。
见赵玉娥与她的丫头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她有些歉意的拉着赵玉娥的手,“玉娥姐,对不起啊,本来想同你一起出来吃饭的,但是我娘她……”
赵玉娥微微一笑,“没有关系的,曦表妹,我在百福居里也很无聊,你能同我出来走走我就很高兴了,没吃饭回去吃也一样的啊,难不成大厨房里的人还饿着我不给我饭吃了?”
云曦也笑了,“那些厨娘可不敢的。她们要是敢欺负玉娥姐,老夫人不答应,我也不会放过她们。”
“你这丫头!”赵玉娥嘻嘻笑起来。
……
马车又重新回了谢府。
青衣将空马车赶去了马厩。
云曦与桂婶扶着夏玉言,赵玉娥与她的丫头走在后面,一行人往府里走去。
走到后院里,赵玉娥带着侍女回了百福居后,夏玉言转身对云曦说道,“曦儿,你回自己的园子里歇息着,待会儿娘让桂婶给你开小灶做几个小菜。”
“娘,我要到夏园同你一起吃饭。”云曦依旧拉着夏玉言的胳膊,撒娇说道,夏玉言的神色一直不对,她有点不放心。
“听话,娘还有事呢,你先回园里去!”夏玉言说着将云曦往她曦园方向的那条路上推。
“娘,那……我回去了,你千万不要多想啊。”云曦知道夏玉言倔强起来怎么劝说也没用的。
“娘是大人,用得着你这小孩子操心?”夏玉言朝她挥了挥手,与桂婶往夏园走去。
青衣这时也走过来了,她看了一眼夏玉言的背影对云曦说道,“小姐,奴婢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云曦随口问道,眼睛却是依旧看着夏玉言的背影,而且微微拧着眉尖,心中想着要不要去找一下那个谢枫。
青衣看了看左右,然后小声的说道,“咱们今天在街上时,马车不是与对面的一辆马车差点撞上了吗?小姐你猜怎么样,奴婢看到那辆马车了。”
云曦马上回过头来,“哦?差点撞上我们坐的马车的车?有什么不对吗?”
两辆马车险些撞上的时候,云曦正与夏玉言以及赵玉娥坐在马车里面,是以,外面发生的事,她并不知情。眼下见青衣这么说,似乎还另有文章?
“哼,什么差点撞上,分明是故意往咱们马车上撞的!”青衣脸色一沉,唇角扯了扯。
“你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云曦问道,故意撞她们?这又是谁在挑战她的底线?
“还有谁,就是马厩那里新到的那个看马厩的小厮,奴婢不是打了他两巴掌吗?他这是报仇来了呢,赶了一辆马车就往咱们坐的马车上冲,还好奴婢在青山时就常常赶着马车去买大米,再难驾奴的马匹也奈何不了奴婢。否则,今天咱们坐的马车不是撞了他人就是被对方撞翻!”
新到的那个小厮?云曦的眼神眯了眯,“青衣,你在哪儿看到那辆马车的?”、
“就在咱们府门前,奴婢刚才将马车停到马厩那里的时候,看到府门前有人在吵架,便好奇的走过去听了听,这一听啊差点没将奴婢气炸。小姐你知道吗?那辆差点撞上咱们的马车,原来是那马厩的小厮雇来的,被雇的马车车主开始收了五两银子,后来发现马车坏了,便到府里来找那小厮要求加钱,一个要加一个不给,两人正在府门前吵呢!”
“小厮干的?”
“可不是吗?”青衣愤恨的说道,“要不是府门前站了很多人,奴婢一准将那小厮揪住狠揍一顿。”
“算了。”云曦摆了摆手,“你揍他有什么用?哪怕你将他打死了,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同样的小厮来找咱们的麻烦。再跋扈的小厮也不敢对主子下杀手,这背后一定还有主使。”
“主使?”青衣眉尖一挑,“小姐在怀疑谁?”
“还会有谁?”云曦冷笑,这府里总有那么些人见不得她好,恨不得将她踩到泥土里永远低上他们一等。
只因夏玉言是谢锦昆的发妻,她是正牌嫡女。
无论安氏得了什么封号几品诰命,始终是个后进门的。
她刚嫁给谢锦昆时还是顶着妾的头衔,穿着粉色衣裙进的门,而夏玉言虽是二人抬的小油布轿子,轿顶上只挂了朵大红花,但嫁给清贫的谢锦昆时,夏玉言却是一路大红,从头到脚更是艳红一片。
没穿过朱红,一直是安氏心头的一根刺,安氏这是在嫉恨夏玉言与她呢!
青衣低下头想着云曦的话,云曦早已迈步走开了。
她追上云曦几步,有些不甘心的问道,“小姐,既然猜到是谁总跟小姐过不去,何不想个办法除了那人?”
云曦依旧浅浅一笑,“主子也好,奴才也好,除了这个还会有那个顶替上,所以,我暂时不会除。”
除了一个安氏,这主母之位依旧不会是夏玉言的,还会有李氏,张氏,刘氏来,又有什么区别?她才不会替别人做嫁衣!
“那依小姐的意思是……”青衣有些糊涂了,“这个也不除,那个也不除,不是让那些人一直蹦达个不停吗?”
“不,是迟早的问题。”云曦眼中冷芒一闪,“他们苦苦的算计着,我一样将这些人算计进去,这些人之所以如此嚣张,左右不过是一个权利的位置,倘若我将那位置抓在自己的手里呢?他们还怎么能嚣张得起来?”
青衣有些听不明白,眨了眨眼不明所以的看着云曦。
云曦也不想多说,她走了两步又转身朝外走,“青衣,咱们现在出府,陪我去一个地方。”
“好的,小姐要去哪里?”
“五城兵马司的东门,谢枫办差的地方。”她得确认一下那人是不是真的是她大哥。
云曦带着青衣又到了马厩那里,发现安氏也在。
她走过去,礼貌的福了福,“大娘。”
“呀,是曦丫头啊,你要出门吗?”安氏走上前拉着她手宠溺的笑着说道,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母女两个,只有云曦知道,这安氏的眼底闪着戾色。
“是的,正要出门呢,娘这几天味口不好,曦儿听说城中有家多宝鸭的酱鸭做得很是美味,便想着买点回来给她尝尝鲜。当然,大娘与老夫人的也有份。”
她看着安氏微微一笑,演戏,谁不会?在没有撕破脸皮的时候,她也会装得比谁都无害且温柔。
“还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呢。”安氏抚着她的头笑着夸奖说道,“大娘听说你一早同马厩的小厮吵起来了,还动手打了下人,是为了府里的马车吧?”
话传到安氏耳朵里怎么变了味?
青衣脸色冷了几分,说道,“大夫人,不是三小姐同下人吵,三小姐话都不怎么讲的人,怎么会同下人吵架呢?也不知是谁这么贬损三小姐的名声,明明同小厮吵架的是奴婢,动手的也是奴婢。”
“放肆!你不过是个丫头,谢府买你回来难道是让你同本夫人顶嘴的吗?还是你想再让伢子将你卖到窑子里去?”
安氏朝着青衣怒喝一声,扬手就朝青衣的脸上扇去。
青衣怎么会让她打着自己?身子轻轻的一偏,躲开了安氏的巴掌。
但同时,她袖中的手早已捏起拳头,牙关更是紧紧的咬着,眼中闪着杀意。
安氏敢如此说她?还要打她?将她卖到窑子里?姐要将你全家卖到窑子里!
云曦赶紧的将她胳膊拉住,又死劲的捏着她的肉,转身对安氏笑着说道,“大娘,您也说了,她不过是个丫头,您同她计较,不是有失身份吗?再说了,这里又是大门前,有人看见了会怎么说大娘?”
这个小妮子还真是会说话。
安氏弯弯唇角,“看你这孩子,她是你的丫头,倘若言行粗俗也会让外人以为你也是个言行出粗的,大娘是关心你啊。唉,算了。大娘要是责罚她了,也会让你伤心的,再说了,就像你说的,她不过是个低贱的丫头,大娘同她计较什么?不是掉了自己的身价?”
青衣心中直翻白眼,睁着眼说瞎话最卑鄙无耻天下脸皮最厚的便是这安氏了。
云曦被安氏拉着也不耐烦,她哪里有时间同她说些不相干的?
“大娘,时辰不早了,曦儿还要早去早回。想赶着吃午饭的时间将酱鸭端到娘的饭桌上。”
“好,那你快去吧。”安氏温和说道,又看了青衣一眼,“一早出门时,是青衣赶的马车吧?青衣虽是丫头,但也是女孩儿啊,怎么做这种蛮力的活儿呢?还是让府里的老余帮你们赶车吧,他赶车也有多年了,你们可放心的来回。”
派一个车夫给她们?
云曦微不可察的冷笑一声,这是派个人看着她吧?
“多谢大娘关心曦儿。”
“我是你大娘呢,我不关心你谁关心你啊!”安氏揉揉她的头发笑着说道,又喊过老余,“三小姐出门,你可得看紧点,可别让她委屈着了,早去早回!”
“是,夫人。”
安氏看了云曦与青衣一眼后转身朝府内走去。
这时,一个婆子走到她的面前跪下了,“夫人。”
“嗯,起来说话吧。”安氏边走边说道。“刘嬷嬷在我身边尽职尽责,她的亲戚我自然不会委屈了去,能不能常期的在我跟前当差,就要看你的表现了,否则,只能到厨房里洗碗了。”
婆子欣喜的又在安氏的身后磕了一个头。“夫人放心,奴婢自然会为夫人肝脑涂地,不会干得比我表姐差的。”
“好,平时眼睛放亮一点,好好的盯着二夫人母女。”
“奴婢已经盯着了,还发现那夏氏去了祠堂见老爷去了。”江婶跟在安氏的身后谄媚的说道。
安氏走路的脚一顿,转而冷声一笑说道,“她去见老爷?老爷因为她女儿的事被老夫人罚了正在祠堂里罚跪反醒呢,她还主动去找老爷?真是够蠢的!这无疑是找死!”
安氏唇角微微一弯,溢一抹冷笑。
“不过,夫人——”江婶跟在安氏的后面又说道,“奴婢在祠堂外偷听了二人的说话,那夏氏说了一句大宝究竟有没有死。老爷反而没有骂她。正和和气气的说话呢。”
安氏赫然转身看向江婶。“大宝?还说了什么?”
“奴婢只听到这里,想着大约是要紧的消息,所以赶紧跑来说与夫人听。”
安氏抿了抿唇不再说话,“好,你干得不错,以后这样盯着夏氏母女。”
“是,奴婢明白。”江婶喜得连连叩首。
而安氏再不理她,飞快的朝祠堂里走去。
祠堂里面,夏玉言正冷着脸站在谢锦昆身后,当年你说大宝失踪了,究竟有没有派人去找?“
谢锦昆被她盯得心头发毛,不耐烦地说道,”不是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每天都派人去找,只是没有半点消息。唉,这么多年了,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谢锦昆抚着胡子叹息一声。
”是吗?“夏玉言冷笑,”是老爷找不到还是根本没有去找?老爷敢当着这里众多的祖先牌位说出实话吗?“
谢锦昆转头看向夏玉言,见她不似以往的小心谨慎而是如安氏一般的目光犀利。
这副样子既陌生又让他心中很反感,将袖子甩了甩了说道,”你竟然这样说老夫?你去问问府里的老仆,自从大宝失踪后的那三年里,哪一天老夫没有派人去寻过他?连京城外几十里远的地方都找过了,还让人到外城贴了告示悬赏,只是找不到罢了。“
”找不到?“夏玉言仍是冷笑,”老爷,妾身今天在街上看到一个人,和大宝外公年轻时十分相像,人说,只有血亲关系极近的人才会相像,老爷能给妾身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吗?“
”你说什么?“谢锦昆惊声说道,”这不可能的,因为当年找到了大宝的尸首,只是怕你难过才说一直没找到。“
”那么当年那死掉的孩子身上有什么特征,穿了什么衣衫?“夏玉言继续的盯着谢锦昆问。
”这么多年了,老夫哪里记得?“谢锦昆不耐烦的说道,眼神闪烁不敢同夏玉言直视。
”老爷不是不记得,而是根本就不关心大宝!“夏玉言冷然一笑,”既如此,妾身还同老爷说什么?“
她转过身,大步朝祠堂外走去。
谢锦昆在她身后嘟囔了一句,”老夫看你脑子不清,想儿子想魔障了!连老夫的话也不相信了!“
夏玉言不理会谢锦昆的话,推门出了祠堂。
一直躲在祠堂外偷听的安氏,心头一惊,夏玉言的儿子还活着?
不,不行!
谢氏长公子只能是她的大儿子谢诚,怎么可能是那个乡下村妇夏玉言生的儿子?
她谋算一辈子,怎么到了最后关头失之交臂?
安氏的眼中戾色翻腾,悄悄的离开祠堂然后飞快的朝自己的聚福园走去,她得同大儿子好好的商议商议。
……
云曦这回出府坐的是那辆华丽但窄小的马车,现在只有她与青衣两个人,倒也不显得拥挤。安氏竟然舍得让她坐这么好的马车出门,这又是在打什么主意了?
马车一路往”多宝鸭“铺子的方向驶去。
这时,云曦对青衣耳语了几句,青衣眨了眨眼,然后笑着点头,心中暗暗的赞叹云曦的机智。
她也正为这老余跟着她们不好办事,谁知一山还有一山高。小姐这心眼多的,大约只有主子能比了。
车内,青衣突然捂着肚子哭起来,”小姐啊,奴婢的肚子好疼啊,怎么办啊?“
”青衣别急,前面好像有一家药房呢,我带你进去找大夫去。“说着,她又拍了拍马车壁,”老余,快到前面的吉庆药房前停下,青衣丫头疼得脸都白了,那家药房里还设有医馆,快到那里停下。“
”小姐,药店在哪儿呢,奴婢要疼死了。“青衣捂着肚子坐在马车内挤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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