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实感觉到有些压力。若是让王浚知晓段部鲜卑酋长竟然肆意妄为到这种程度,岂不是火上浇油么?再者说了,一面要靠着晋人出力,另一面却公然将他们的军主杀死,万一给那些晋人士卒知晓了,闹起来又是桩麻烦事。
段疾陆眷重重地叹了口气,恨不得将段勤这无脑匹夫狠狠地责打一顿:“传令下去,让杨非的那些部下后撤吧。另外派个人去好好说,就说他们的军主遭了流箭,百般医治不得,已经死啦。”
杨非的部下猛攻代郡军车阵半个时辰,早就死伤惨重,此刻也不知还剩下几成兵力,确实也该撤下来了。但段疾陆眷想了想,始终觉得那些晋人靠不住,万一他们觉得自家军主死得可疑,直接在前军闹腾起来,恐怕对之后的兵力调动颇有妨碍。于是他又低声补充道:“先让那些晋人退得远些,再调一千骑去,暗暗将他们圈起来监视住了。万一有变的话……”他抬起手掌,并拢五指做了个挥刀劈下的收拾:“不要迟疑,尽数杀了!”
几名传令骑兵立即纵马奔去。段疾陆眷皱眉看看段勤,待要臭骂几句,却又想到以这厮的粗猛性子,只怕到现在都不明白做错了什么。他连连摇头,翻身下马,打算稍许花点时间,给这个总是添乱的族弟解释几句。
轻咳了一声正要开口,眼睛的余光却看见自己身边不远处有一名骑士,脸色煞白到如土般看着自己。是那名方才前来传令召唤自己的、大将军身边侧近小校!
段勤做下的事情实在过分,即使在自己遮掩下瞒得了下面,却绝然瞒不了精明的王浚。只求这小校知趣,不要刻意在大将军面前添油加醋,让自己为难吧。段疾陆眷向他走了几步,勉强憋出个笑脸:“唉,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杨军主事前未曾告知,否则绝不止于如此……”
可他说了没几句,那小校深吸一口气,发狂般地大叫起来:“鲜卑人造反了!鲜卑人造反了!他们要杀晋人!要杀晋人!”
段疾陆眷立即反应过来,必然是自己方才下达对杨非所部作万一处置的命令,被这名小校误会了。他连连摆手,高声道:“绝无此事!不要误会啊!不要误会!”
这是怎么了?又来一个胡闹的!段疾陆眷几乎被气炸了。他一迭连声地解释,可那小校不仅大吼大叫,居然还策马前行,试图从鲜卑骑兵的簇拥中突出去。
“拦住他!把他的嘴堵上!”情急之下,段疾陆眷大吼道。
随着这声吼,左右十数名鲜卑骑兵一齐冲上去,七手八脚地将那小校从马鞍上拽了下来。有人随手取了块皮毛,死劲地塞进那小校的嘴里,直到噎得他翻起白眼方止。
段疾陆眷这才松了口气。
可他没有注意到的是,段勤所部的位置,距离幽州军的中军毕竟并不太远。在他们身后百余步的一片草甸上,原本就有数十名幽州军本部的将士不明所以地向这边张望。这些幽州军中的晋人将士隐隐约约看见晋人将领打扮的杨非被刺倒,正有些狐疑不安。而当那小校的狂呼入耳,又亲眼目睹了如狼似虎的鲜卑人立刻将他擒下之后,惊愕、恐惧、惊惶等剧烈情绪,就突然在将士们的脸上浮现出来!
代郡军军阵。
看似严整不可动摇的代郡军,其实几乎已逼近了极限。经历了将近一个时辰高强度的苦战,代郡的将士们都疲惫了。始终坚持在一线的薛彤所部将士,死伤比例已经接近四成。直属于陆遥的精锐将士轮番前去支援,何云、楚鲲等人身先士卒而战,都受了轻重不等的伤。
对鲜卑人造成巨大威慑的腰引弩已经有八台出现故障,没法继续使用了,剩余的几台也没有足够的箭矢。将士们不得不把备用的马槊从中截断,然后发射出去。
但就在这时候,陆遥等将校从坡上眺望,突然发现规模巨大的幽州军军阵如同一头将要扑食的猛兽突遭利箭贯脑那样,神经突然被阻断,动作随之猛地一滞。原本往来奔驰传令的骑兵、挥舞示意的旗号、此起彼伏的鸣镝号角声响全都停止了。仿佛有什么事情在幽州军的军阵之中突然发生,其影响随即像是雪崩那样,迅速地蔓延开去。
幽州军停止了进攻!幽州军乱了!幽州军中发生了什么?众将士一阵骚动,而陆遥的面色反倒没什么变化,只是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翻腕绰起横置在马鞍上的长槊,向着刘遐笑道:“正长,我记得在代郡广昌县的白石山上,你曾打算与我较量射术、槊法。怎么样,此刻正当其时,你可愿与我一较高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