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蔻撒腿跑去看个究竟,失火的果是那珍藏阁,众谷人正慌慌张张地救火,有人担水,有人出出入入地抢救东西。地上散落着好些锦盒书籍,一时也没人捡点收拾。
千蔻心中惊惶,顾不得学堂,忙又跑回屋,从橱柜里捧出那屉盒来。但她心慌手软,一时没拿稳,屉盒“哐啷”一声掉到了地上。千蔻顿时傻了眼,原来这屉盒做工精巧,却不甚结实,这一摔便散了架,五个抽屉虽都上着锁,已一同从屉盒里掉了出来。
千蔻想起娘亲说过事成之后要将屉盒原样交纳,眼见如今这屉盒的肠子和肚皮都分了家,几乎吓蒙。
她捧起屉盒来看。这屉盒原来是以木梢相嵌拼成,虽已散架,并无损坏,轻易便可安装复原。她长舒一口气。
她将屉盒重新拼装,忽看到一个抽屉里放着一只奇形怪状的钢铁镯子。镯子外沿生有五个花瓣形状的铁片,十分笨重古怪。
抽屉里同样还放着一张纸笺。千蔻好奇心想,打开纸笺来看了一遍,皱起眉头,困惑不解。正思索着,她忽然发觉这是第五层抽屉,吓得她忙将纸笺丢了回去。
她将抽屉重新塞进屉盒,忍不住又将那怪铁镯子多打量了几眼,想起纸笺上的话,她蓦地明白过来,霎时间冷汗涔涔,方寸大乱。
她定神片刻,才打开第四层抽屉,看过之后心思百转,不由又是庆幸又是忧虑,思之良久,暗暗下定决心。
等到晚上,柳儿睡下,千蔻找了个丝袋将第五层抽屉里的纸笺和铁镯一并装起来,揣在怀里,又取出备好的灯笼,偷偷爬窗出屋。
初春时候乍暖还寒,尤其夜风有些欺人。千蔻缩紧脖子,匆匆跑出院门,径直往凤仙山去。夜里的凤仙山真是完全变了样,所望之处无不涂抹着浓重而可疑的黑暗。
想想薛让已独自在此住了那么多年,千蔻愈觉不可思议。
突然,山林中传来一声狼嚎,紧接着一片狼嚎响起,千蔻吓得一激灵,忙忙加快步伐。
她沿着山涧找到那棵断树,好在这断树仍在。
她一咬牙,将灯笼悬挂在腰间,爬上断树。夜里看不清晰,反而不像白天里那样吓人,这山涧竟过得比想象中顺利得多。将到山涧那一头时,她忽觉腰间一松,灯笼滑了下去,这一点孤明,也离她远去。
千蔻过了山涧,摸黑继续前行。走不多时,见林子里亮光点点,她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
终于到了这熟悉的木屋!屋里忽然闪出一人,攫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拎进了屋里。正是薛让。
“你疯了?”他道,“大晚上,你怎么来的?”
千蔻一见了他,顿时浑身松懈下来,方才的一路惊吓一路艰险转眼如云雾消散。她嘻笑道:“凶险得很,凶险得很!山里有狼在叫呢,还有好些鬼影子,真是要把我吓死!我爬那断树,险些又掉下去,我的灯笼,你看,它就掉下去了。”
“你又来做什么?”
“我本来睡着呢,”她嘻笑,“做了个梦,梦见你说你想我了,把我惊醒,我等不及天亮,急急忙忙就来了。”
薛让面色一寒,背过了身,道:“休胡扯,有什么话快说了。”
千蔻转到他身前,道:“哪里胡扯,都是实情。倒是你,不是说再也不见我,怎么反倒迎出来?想来我做的那个梦很灵!”
“你既然只是这几句话,说完了就快滚吧。”
千蔻吐吐舌头,忙说:“我有正经事!”从怀里掏出一块丝绢,在薛让眼前一挥,道:“你猜这是什么?”
薛让又背过身,道:“不猜。”
千蔻仍转到他身前,颇有些了不起地说:“量你也猜不着,这是出谷的地图!”
薛让一惊,瞅那丝绢一眼,却又不信任地背过了脸。
千蔻见他不信,捉住他的手将丝绢往他手心里一塞,说:“不信你看!”
他将千蔻瞅一眼,展开丝绢来看。这丝绢已微微泛黄,上面描满了树林山峦、圈圈条条。薛让稍稍检视,问千蔻:“你哪儿来的?”
“今天珍藏阁烧起来了,你知道吗?”
“知道又怎样?”
“大家救火的时候我也去瞧了热闹。有人从珍藏阁里搬东西出来时落下一个盒子。我偷偷捡了来,打开一看,你猜是什么?”
“什么?”
“你怎么这么笨哪,自然就是这地图了。”
“珍藏阁何等地方,怎么会起火?”
“又不是我放的火,我怎么知道?不过听说,有个倒霉蛋已经被关起来啦,你听说了吗?”
薛让不说话,将丝绢展开在桌子上,就着烛火细细看了一回。他又将千蔻一瞅,将丝绢塞还给她,说:“这地图若是真的,你快放回原来的地方去罢。”
“为什么?”千蔻好生意外,“你不想拿着它出谷吗?”
他当然想出谷。十多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想出谷。
然而,进出谷之道是桃花谷内第一机密,此道极其隐蔽而险恶。平日谷人若要出谷,都需有守道司指引。守道司共有三人,分别掌管进出谷之道的三个路段,而这三人也只知道各自掌管的路段的走法。谷人出谷时,都要以布巾蒙住眼睛,以香帕掩住鼻子,由第一守道司指引走完第一个路段,然后第一守道司止步,第二守道司摘下巾帕继续领路,最后再由第三守道司引路。
谷人进谷时,要在谷外发射特定的信号,守道司才会来接。
谷中先辈为了封闭桃花谷使用此法,已沿袭百余年,谷人就算进进出出再多次,也对此道一无所知。
而如今,守道司是听当家的万简心派遣,唯一的进出谷之道的地图也在万简心手中。
其实万简心行使权责张弛有度,对于谷人出谷事宜一向偏宽松,谷人或要出谷购置物品,或得了闲暇欲出谷游玩,或是想在谷外嫁娶的,只要上报,万简心少有不允。只有薛让,万简心万万不肯放他出谷。
自从薛谷主过世,叶苏苏被逐,薛让就再也不曾走出桃花谷了。
现在,突然有出谷地图摆在他眼前,他当然心动。
可是,世上哪有这种好事,这必定是万简心的诡计。他默然不语。
“难得天上掉馅饼,这地图被我捡到了,”千蔻不解,“你不快拿着它出谷,为何还要我放回去?”
“为什么想要我出谷?”
“因为……因为我知道你心里想出谷啊。我一捡到这地图,就想到你了。我因而偷偷藏起来,等到天黑才敢送来给你。”
“这若是真正的进出谷的地图,私藏此图,你知道是什么罪责吗?”薛让道。
“哎呀,你别吓唬我啦!”千蔻撅嘴抱怨,“当时那么混乱,谁能想到是我拿了它?你不要拖延啦,明天我娘清点珍藏阁中物品,发现旁的东西都有,这地图却没了,一定想到是被人趁乱拿走了。到时她封锁进出谷的道路,你就算有这地图,那也走不掉了呀!”
薛让冷冷一笑,道:“真是好说辞。”
千蔻心头一喜:“怎么,你肯出谷了?”
薛让却道:“带着你的地图走罢,趁我还没丢你出去。”
“为什么?”千蔻转眼大急,“难道你……你不信我的话?”
薛让突然揪住她的胳膊,要像以前做过的那样把她拎出去。千蔻早有防备,紧紧抱住屋子正中的梁柱,尖叫:“你要信我的话!一定信我的话!你若不出谷,那就危险了呀!我娘……我娘教我害你呢!”
薛让闻言,慢慢松开手。
千蔻犹紧紧抱住梁柱,不敢稍有松懈,口中道:“我若不能得手,她要扔我去耗荒山喂狼!我哥又不在,我……我……”千蔻说着,委屈地“哇”一声哭出来,哽咽道:“我左右为难,好在今天我捡到这地图,我这才拿来给你,尽心尽力劝你出去嘛!”
薛让在桌边坐下,久久将千蔻凝望,好像要看出她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他问:“万简心要你怎么害我?”
千蔻一边提防地将他望着,一边转到梁柱之后,这才松开手脚,从怀里掏出一个丝袋来递给他:“你自己看!”
薛让接过丝袋,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里面放着一只怪铁镯子和一片纸笺。薛让捡起铁镯子打量,这铁镯外沿生的五片花瓣其实是五片刀刃,锋利无比。薛让把玩一时,又捡起纸笺来,只见上面写:“将桃花镯戴在腕上,寻机割伤薛让,见血方休。”
薛让冷笑:“这东西倒称手,万简心真是费尽了心机。”
千蔻躲在梁柱后,问:“你这回信了罢,肯出谷了吗?”
薛让反而从容了。“不急,”他说,“我问你,万简心要你害我也就罢了,何必写在纸上塞进口袋告诉你?直说不省事?”
千蔻一愣,道:“我怎么知道我娘心里怎么想的?你问我,我去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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