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修伸向她的手臂。
“想你想得厉害。孤一人在这宫中,身边没有一个可亲近的人。”元修的声音略见嘶哑。
元明月走上来站定了,看着元修仔细瞧他的脸,似乎有泪痕。知道他处境艰难,本不忍再说什么,可一片痴心还是难以默然承受,脱口低语,“明日主上自有以后可亲近的人。”这可亲近的人自然是指翌日将迎立入宫的皇后高常君。元明月心里也是一团乱麻,思绪复杂,原本是忍不住的脱口之言,可是正戳中元修痛处。
不想被元明月看穿心事的元修正转身慢步往亭子里走上去,这时止步猛然回身,皱着眉仿佛疼痛的是他的肌体而不是心。“原本以为只有你最明白我的心,如今连你也说这样的话。”他本来就是个年刚弱冠的孩子,连日里多逢变故,忽然又负起江山重托,况权臣在侧,不得自主,心里本就如沸油煎滚,这一瞬间终于爆发出来。
“难怪连你兄长元宝炬的面也见不到了。是不是都以为孤顺了高欢的意,安心于座上傀儡?还是你们自己心里想的和孤不一样,先已定了要依附大丞相之势?”元修不管不顾地放声大喝,吓得元明月脸色都变了。南阳王元宝炬如今也处境尴尬,不方便总是入宫谒见,如果没有极要紧的事,反被见疑。
“主上……”元明月已经落下泪来,不知所措地低声哽咽。元修发起小孩子脾气她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听他的。
元修忽然想起那一日永宁寺外高澄的行止,冷冷盯着元明月道:“还来指摘孤的不是,那一晚你和高澄竖子又是怎么回事?”元修不再像刚才那么激动,可是这种质问的神态更让元明月不知所措。
想了半天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元明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元修竟然如此善妒,把她和高澄扯在一起,气得半天说不上话来。沉默一晌,低语泣道:“反正我也是无夫的寡妇……”
元修一直盯着她瞧,听她话一出口,心中如被针刺。
“陛下,被大丞相召回的封隆之候见。”元明月话未说完就被宦官的声音打断了。
元修一怔,这个封隆之在高欢征讨尔朱荣的时候屡出奇谋,是个人材。后来遭斛斯椿诬陷而潜归乡里。前几日高欢提过召回封隆之,任侍中,晋爵安德公。高欢想安插自己的亲信,在皇帝身边遍植党羽……
元修心思转动,已经将刚才和元明月的矛盾放在一边。只想着自己名为皇帝实为傀儡,身边俱是不同心的人,事事都要被人掣肘,这样日子是一天都过不下去的,必定要想个办法。想到这里他第一个想起的就是他还是平阳王时候就交厚的堂兄元宝炬,看来还是要有机会让元宝炬入宫当面商量。如果这样,眼前最重要的就是稳住高欢,解除其防备。
想到这儿,元修平复气息,大声传道:“请封侍中上来。”
再看看元明月,满面是泪,俯首若有所思,唯有她才是他真正可亲近的人,心里唯一慕恋的人,又何必在这个时候与她斗气呢。元修刚想拉了元明月的手软语安慰几句,忽然听到脚步声,封隆之已经上来了。
封隆之而立年纪,仪表堂堂,步态沉稳,像是忠实可靠之人。可元修不明白的是,他怎么忠实于高欢而不肯忠实于帝室呢?
“罪臣封隆之见过陛下。”封隆之行礼毕,忽然看到皇帝身边的平原公主,恍然一怔。
“何必还提罪臣?既然大丞相召你回来,必是你有可用之处,况且卿已新任侍中,又晋了安德公,只是孤听说你的妻子殁于乡里……”元修没详提封隆之官职的事,这事是高欢定的。堂堂天子听命于权臣本就是没有颜面的事,何须多说。元修的本意是想,既然官职的事不是自己说了算,那么婚配的事大约是可以的,所以他正思忖将哪个可信的宗室女子嫁于封隆之为妻,也算是他这个皇帝真正给封隆之的恩惠。
“妾愿为封侍中新妇!”元明月忽然大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