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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呢,战鬼你知道的,剩下的大概就是白右和羊杌吧,羊杌和羊梼很像,就这么一眼,我分不出来。”沉新弹了弹手臂上在深渊里落下的灰,手背上已经凝结成痂的伤口在我眼前一闪而过。“这些东西不算精怪,也不算妖,是和战鬼一同相生出来的东西。豢养战鬼之法耗时颇多,就算是凡间的帝王,要找到那么多出生刚好的婴儿和风水相宜的地方也很困难,还有那个方子,”说到这里,他冷哼一声。“这方子的配料可不好找,虽然都是些凡间之物,但光是旋泽草一样东西就足够普通人找上几辈子了。”
“总之,要成功养出一个战鬼来绝不是口头上说得那么容易。而在养战鬼的过程中,五行有序,阴阳混乱,又因着泄气的风水之故,长此以往,那一块养战鬼的山间就会滋生出一种气来。”他抱起双臂,有些悠哉地缓声道,“山水养人,虽为穷山恶水,但也不外如是。只是那些山水养的不是人,是这些东西罢了。因着战鬼食人,这些东西虽然并非战鬼,但养出来的地和气是一样的,遗传了战鬼的性子,也会对活生生的人生出啃食之欲。”
“那……那魂魄呢?它们也吃吗?”我从未听闻过这些东西的大名,此刻不禁有些心神震动。在此之前我还以为凡间是个类似于世外桃源的地方,虽然会有战乱和灾荒,但也不会有像穷奇饕鬄之类的蛮荒恶兽,也不用特别地受制于天道,投胎为凡人,应当是一件不算痛苦的事。
可我没想到,凡间竟有这样险恶的东西……
沉新低哼一声,“这里是洛玄的记忆之中,我看不见人的魂魄,所以不知道。不过它们既然和战鬼一样食人,同时也受洛玄的压制,那就是吃的了。”
他顿了顿,又像是知道我心中所想一般,摸了摸我的头道:“这凡间事物并不像是你所想的那般清明无暇,这世上既有福地,也有恶地,有麒麟瑞兽,自然也有战鬼这种恶兽。再者,这些都是洛玄记忆中的事,多想无益。更何况这凡间的饥荒战乱,哪一样不是死了无数人的?就说这洛朝一统天下的关门之战,光那一战就死了三十几万人。这些战鬼恶兽被洛玄管着,在这皇城之内也不会作乱,总比在凡间四处流窜作恶的好。”
他说得句句在理,倒是我有些魔怔了。
我点点头,轻嗯了一声,继续看向前方呆坐着的洛玄,静待着事态的发展。
当晚,洛玄分别带着战鬼、白右和羊杌去了明殿。
此时正值战乱初消、天下大定的时期,礼乐尚未完全被皇室奉为天下制度,加之洛皇此刻并未到场,因此宴席上的气氛很是宽松融洽,不时有敬酒声与私语声响起,丝竹不断,觥筹交错,比之此前我在杨煜的宴席上看到的情景放松多了。
而就是这般其乐融融的景象,在洛玄到来后仿佛被寒冰冻住一样,众人的交谈断了一个层,又再度响起,只是这一回明显比之前小了不少。
就连那些奏乐的乐师也俱是一顿,再度吹弹之时,原本平滑的丝竹乐声也多了一丝颤抖。
洛玄或许是没有注意这些事情,或许是注意到了但懒得理会,他冷着一张脸,看也不看任何人,直接坐到了主位的右下首,长冥一横放在案几之上,整个人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
那三只恶兽紧随其后,立在洛玄身后佝偻着身子,倒像是凡间的小兵小卒一样规规矩矩的,只是一具枯骨、一只全身化脓的庞然大物、一头头生黑角眼泛红光的山羊,怎么看也不像是凡间人类。
地上蜿蜒着一条稀稀拉拉的脓水,白右身上还不断下滴着脓水,加之它左秃一块又却一块的毛皮,简直是恶心到了极致。
有好几个大臣打扮的人都失手打翻了手中的酒爵,清冽的酒流了满案。
与这些怪物同席,嗯……是挺恶心的。
洛皇的臣子也不容易啊。
下面一片慌乱,洛玄却像是没看见一般,垂着眸,定定地看着案几上的长冥黑刀,不言不语,面无表情。
一炷香过后,有宦官高唱了一声:“陛下驾到——”
众人忙起身行礼,因着此时礼乐尚未严苛,即便是天子驾临,那些大臣们也只是鞠躬觐见,并不像后世那般行三跪九叩之礼。
而在起身行礼的所有人中,只有洛玄一个人安静地坐着,没有行礼的表示。
两列手执蒲扇的宫女鱼贯而出,在主位后方站定,最前方的两个大宫女一人用一把蒲扇搭于上方,做通天之象。
我注意到其中一位靠近洛玄的宫女手抖了抖,身子也颤了颤,但她仍旧神情不变,垂首立在原地。
她身旁,是一滴滴流着哈喇子的白右,正悄悄地往她那边移了半步。
洛玄似是感觉到了部下的动作,他眨了眨眼,轻声道:“大黄,别动,现在还不到你吃的时候。”
那位宫女的脸色唰地一下,和之前的宦官一样变得惨白如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