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是柯先生。
接下来的时间一下子变成了这两位引经据典辩难的时间,其他人无论是叶钧耀这个两榜进士,还是吴老员外这个读书不少的乡中耆老,又或者汪孚林和程乃轩这两个菜鸟读书人,全都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柯先生和方先生从命名起源到四书五经,再到各种杂七杂八听过没听过的书。争了个昏天暗地。日月无光。偏偏这两位还一边争一边吃。完全违反了食不言的规矩,可偏偏还显得特别自然。
至于汪孚林,他在吃惊过后,倒是很高兴众人不纠结于自己的表字问题,和程乃轩大快朵颐的同时欣赏这场难得一见的辩论,心情轻松极了。
闲来无事喝喝酒吃吃饭看热闹的感觉,真是不要太好!
到最后,他的表字依旧难产。
斗山街许家老宅。这时候方老夫人和许老太爷对看着小几上的那份请柬,同时叹了一口气。许二老爷因为憋着一口气,就是不同意再和汪孚林有任何瓜葛,更拿出了汪家那大笔欠债说事。至于许三老爷,因为许大老爷独自掌握两淮盐业生意的事,还正和暗地里闹别扭,就更不用提凑这么个热闹了。于是许家唯一去出席的,是汪孚林的大姐夫许臻,和他们的关系其实已经很不近了,但许老太爷和方老夫人让人捎带了一份厚重的谢礼。
“老大是有眼光的。人却在扬州,而小薇又不是他的女儿。是老三的女儿。”许老太爷摇了摇头,最终把请柬拿在手中,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毕竟从来没见过他,今天不好去凑这场热闹,明天吧,我亲自去见一见他。小薇这事情,我亲自去谢一声,总不能装成不知道。至于其他的,一切随缘。小薇你亲自去说一说,她教训也吃够了,不用禁足了。咱们家的这些孙女,就数她天真烂漫,鲜活可爱,以后嫁人是嫁人,现在不妨活得恣意一些。”
“好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方老夫人顿时笑了,随即站起身,“只不过,你就不怕这么一大把年纪去造访汪小官人,被人家笑话?”
“我现在纯粹老闲人一个,又不是上门说媒,只要人真的有趣,当成小友也行,怕谁说闲话?许老太公当年若不是资助了许翰林,纵使真的年岁过百,哪里就真那么容易得了朝廷旌表?看人的事,我虽说未必有许老太公那么精准,可也有点眼力的。”许老太爷自卖自夸了两句,见老妻没好气地瞪他,他却仍是洋洋得意,“总比汪尚宁一辈子风云,到老却栽了个大跟头强!”
“到底我不如你。你把老大带在身边耳濡目染,如今他能够独当一面,可家里老二老三却不免……”方老夫人本待怨自己没把另两个儿子看好,突然就只觉得有一只手按在了肩膀上。
“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多少人家看似和和美美,一碰到这钱的问题,立刻就闹家务事,越是大富大贵越是如此,咱们家里这点小龃龉,没什么大不了的。盐业这种事,容不得一家人有两个三个声音。这些年我一直都把精力放在外面,如今回到家乡,也想为家乡父老做些事情。”
听到老伴竟是说这话,方老夫人顿时笑了,掰着手指头说:“修路,造桥,赞助书院,资助学子……你做的好事纵使比不过许老太公,可也差不了太多。怎么,现如今又想要做什么善事?”
许老太爷捋了捋胡子,面上再也没了分毫戏谑之色:“当初何东序兵围西园和北苑的往事,你可还记得?”
方老夫人顿时怔住了。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摇头苦笑道:“怎么不记得?那时候,整个徽州一府六县几乎沸腾,也正因为民怨,何东序后来背了个酷虐的名声,被人弹劾,又是调职,又是降官,也不知道多少人拍手称快。可此事虽说过去多年,你真的认为可以……”
“现在朝中格局不比从前,也许可以想一想办法。这件事我出面探探风声,你先不要管!”
老夫老妻说了好一会儿话,没过多久,方老夫人就亲自去看了许薇。得知自己不用禁足了,一个多月下来瘦了好几斤的许家九小姐仰起头不可置信地瞪着祖母,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问道:“祖母,真的……真的不要紧吗?”。
“傻丫头,之前本来就只是吓吓你,让你从今往后知道什么是规矩方圆!”嘴里这么说,方老夫人想到亲自捎信去给许榕,那位腼腆的大小姐在信上一个劲说都是自己的错,她不禁笑着捏了捏孙女的脸颊,“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可别瞎胡闹!你臻大嫂子提过你好几次了,去逛逛吧!”
直到这时候,许薇方才一下子蹦了起来,紧紧抱住了老祖母,竟是喜极而泣。而方老夫人拥着宝贝孙女,心思却已经飞到了老伴说的话身上。
光凭斗山街许家之力,当然不够,老伴不是把主意打到汪孚林身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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