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谨言一向十分谨慎,他小心地提醒这些人,“近几年来五任府尹,一任被罢官,两任入了大狱,除了卸职离任的和突然暴毙的两位大人之外,这洛阳府可没有哪位官员能得善终的,恐怕早已经让上面疑心。咱们是不是应该稍微收敛一下,免得将来会落了人的口实?”
“你是想让我们自断财路吗?”蓝衫人看了钱谨言一眼,不过他很快点了下头道,“不过你说的话一向都有几分道理,我们听了也就是了。不过……话虽这么说,我们还是应该提前做好准备的。”
这样的逍遥日子还能过多久?钱谨言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很清楚蓝衫人的性格,也明白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绝对不会放手的。可话又说回来了,事情什么时候开始失控了呢?他能感觉到,自己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就在人群散去之后,蓝衫人单独留下了钱谨言,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那个苏少青,我倒是很想会一会她,倒不如你在香满楼摆上一桌,我想……远远见上她一面,也好判断她到底是敌是友。”
钱谨言没有答话,蓝衫人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就照着我说的话去做吧,如果孟夫人还能如从前一样,这样的事情也用不着你我担心。”
“我家夫人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近来小女的事情……也牵扯太多精力。”钱谨言恭敬地回道。
“你是说荣儿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蓝衫人的表情凝重道,“人有旦夕祸福,这样的事情谁都说不好。也好,听说荣儿已经快回来了?那就让尊夫人先忙要紧的事情,酒宴的事情,还是由你安排。”
“苏少青去过吴家,不知道是否留意到了……阁楼。”钱谨言的语气颇有几分迟疑,似乎担心惹恼了眼前人,“我担心……吴潜一向鼠目寸光,会不会坏了我们的大事?”
两个人相对沉默着,过了一会儿蓝衫人才继续问道:“你查过苏少青的底细吗?”
“夫人已经拜托扬州那边的朋友们进行调查,现在还没有确切的消息。至于有传言说她可能是高官的亲眷,只怕不实。”钱谨言打起了精神认真回道,他原本打算说点儿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突然咽了回去,淡淡道:“可能只不过是一位巨富人家的女儿,没事儿到处闲逛吧?听说,她一向喜欢游山玩水,离开之后又会高价将宅子卖出去,只不过这一次似乎是为了做点儿小生意。”
钱谨言的嘴唇紧紧地抿着。蓝衫人突然开口提出了一个让他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的问题:“听说你最近经常出入花月楼?不会也被那个叫花月奴的歌伎迷住了吧?”
钱谨言的表情颇有尴尬,但没想到蓝衫人只是伸出手来拍了下他的肩膀,慢条斯理道:“这倒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男人嘛,三妻四妾才算是正常的,再看尊夫人的身体,也是时候挑个合适的人接替尊夫照顾你。只是这个花月奴,你最好还是别去招惹她……”
蓝衫人的声音很快低了下去,钱谨言虽有些尴尬,却在认真地听着他说出的那些话。钱谨言一向谨慎,从来不肯冒险,这样人,自然愿意听从别人的吩咐。
午睡的钱少康是在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中醒过来的,那声音有点儿耳熟。他快步来到前厅,果然看见了一身素衣的姐姐钱丽荣。不等他开口,原本抱在一起痛哭的母女两个赶紧松开了手。
“弟弟,你回来了。”钱丽荣的声音还有点儿抽噎,她的眼泪还想要往下落,不过却勉强止住泪笑道:“既然回来了,是高兴的事情,你看看我就知道伤心了。小固呢,快点儿来见见你的舅舅。”
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模样、脸色惨白、瘦弱的男孩怯生生地站在一旁,在钱丽荣的再三催促下才叫了一声舅舅,不过之后马上又藏到了钱丽荣的身后。
“说起来已经六岁了。可从小就没有见过什么人,怕见生人。不过听说要陪我一起回家,倒是很高兴的。只是没有想到……”钱丽荣的脸上原本还带着几分笑容,不过提到自己的伤心事之后,她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姐姐既然回来了,就在家里安心住着。”钱少康有些动荣,不过他一向不太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不像钱丽荣那样情感容易外露,只是简单安慰了她几句。
孟夫人高兴道:“你爹要是知道你回来,还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子。今天晚上就准备一顿家宴,不请外人,咱们就坐在一起,安安心心地吃顿饭。一家人除了……也算是团圆了。”
钱少康只是有点儿担心地望着自己的母亲。他记得多年前游方路过这里的那位高人,曾经再三叮嘱过,自己的母亲万万不可太过伤心,否则有可能会引发旧疾,恐怕会引起更为严重的后果。
“是不是先请位先生过来看看?”孟夫人身边的侍婢小心翼翼地对着钱少康道,“我看夫人有点儿太过兴奋了。她很少这样过,万一……是不是去一趟怡秀园,请那位孙小姐过来瞧瞧?”
钱少康没有答话,恍惚之间他又想起了之前孙月华说过的那些话,和苏少青比起来,她只是古怪的丫头,只是她的那份古灵精怪,倒是和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女孩子有几分相像。这样的情况下,请她过来合适吗?思索了一阵儿,钱少康只是吩咐了人随时准备,却并没有打算请孙月华过来的意思。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必然还有另外一番筹划,需要和自己的姐姐商量一下,比如说姐姐将来该怎么办?回家里只是小住几日,还是打算就这么住下去。照母亲的性格,她无论如何都不让自己的女儿吃那么大的亏,更要命的是,看钱丽荣的模样,恐怕在薛家的日子比他们想象中要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