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克听到马宁远的话,没有阻止。见谭克不反对,衙役们就押着那几个人开始向前走了。
马宁远对马上的谭克一拱手,“下官告退。”说完,就一瘸一拐的向前走去。
“下官告退!”
“下官告退!”
常伯熙、张知良见马宁远独自离开,也纷纷向谭克告别。
百姓们见穿红袍的大官不再为他们说话,他们的亲人又被官差抓走,没有办法,百姓们只能聚在一起,跟着马宁远一行走去。
“这么多人,真跟到杭州,事情就闹大了。”常伯熙脸上流着汗,追上马宁远身边说道。
“事情已经大了!你以为来了这么位左都御史,事情就能善了了么?”马宁远大步走去,“回杭州,见到部堂大人再说!”
江南织造局大厅堂
一记一记的堂鼓,不是一声一声敲动人的耳鼓,而是一下一下在敲动人的心旌。
这样的堂鼓声只有到了大明朝的嘉靖年间才能达到这种不带烟火气的境地。
伴着堂鼓声而起的是那种只有到了大明朝的嘉靖年间才有的曲笛声,这笛声明明是坐在眼前的笛师吹出的,却让人感觉是从偌大的厅堂上方那遥远的天空传来。
这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艺术形式之一——昆曲刚刚成熟的时候。
这时在这里演奏的是从苏州请来的天下昆曲第一班。
像是一片云,又像是一渠水,一匹偌长的丝绸拂着大堂正中那条扶手栏杆中间长长的楼梯向上飘去。远远望去,那匹拂过楼梯的丝绸仿佛有颜色,又像是没有颜色;仿佛有图案,又像是没有图案;一丈,两丈,三丈,虚幻如梦。
丝绸的那一端竟披在一个苗条女子的肩上。
堂鼓声和曲笛声所演奏的这支曲牌拿捏得竟是如此天衣无缝,那披着丝绸的女子刚走到了二楼梯级的尽头,回眸一笑,曲牌也终了。
地面大厅堂的北边,也就是那一座长长的楼梯的对面响起了掌声。
坐在这里一长排椅子上的人都含笑站起来了。
中间是四个一到三品的大员,两边是五个衣着华丽的富商。
一眼就能看出这几个富商“非我族类”,其中两个高鼻深目,另三个皮肤特别黝黑,刚才的掌声就是他们拍出来的。
“掌烛!”官员中那个长着一张女人脸的宦官带着笑尖声命道。
说话的是江南织造局兼浙江市舶司监正杨金水。
立刻便有两行随从一人手里擎着一个点燃的烛台从大厅两侧的两道门中走了过来。杨金水和两个官员还有几个异域富商每人从一个随从手里接过一个烛台。
唯有站在正中的那个面目清癯的中年官员没有去接那盏烛台。另外两个官员都望向了他。
这个官员疲惫地勉强一笑:“杨公公和你们领着看吧。”
那杨公公笑着接道:“部堂大人这一向也着实累了,可我们也不敢让您走。您就先在这儿坐着歇歇,待会儿能卖出多少丝绸运往西洋,派多少兵船护送,都得您拍板呢。”说到这里,他笑对着身旁那个官员和那些异域商人说:“来,来,咱们去看货。”
部堂是明、清总督称呼。称呼的由来是因为明代各衙署之长官在衙署之大堂上处理重要公务,故称堂官。这里的部堂大人就是大明鼎鼎的胡宗宪,他此时是浙直总督兼兵部右侍郎。
正说着,杨金水擎着烛台在前,向仍然拂在楼梯上的那匹丝绸走去,一边走一边又尖声说道:“灭灯!”
是早就准备好的,原来高挂在二楼回廊上的每盏灯笼旁站着的人立刻挑灭了那些灯笼。
高大的厅堂立刻暗了下来,只有那几个人手里擎着的烛在厅堂中央浮出一团光圈。
手里的烛照着自己的脸,杨金水的面容更明晰了,这是一张典型的太监的脸。他擎着烛率先向大厅正中的楼梯走去。
跟在他身后左边的烛光照亮着左边那个官员的脸。这人是浙江布政使郑泌昌。
跟在他身后右边的烛光照亮着右边那个官员的脸。这人是浙江按察使何茂才。
商人们便跟在他们的后面,一行人举着烛台走近了楼梯,走近了那匹丝绸。
烛的余光闪闪烁烁地照向他们身后的胡宗宪。他独自在那一排空椅子中间又坐下了,然后慢慢闭上了双眼。
一个站在大厅门口的七品军官手臂上挽着一件披风急忙过来了,将那件披风轻轻地盖在胡宗宪的身上,又疾步退了回去。
杨金水领着郑泌昌、何茂才和几个商人沿着丝绸两侧登上了前几级楼梯,立刻便有两个随从在楼梯的下端一人一角扯起了丝绸。
那匹丝绸的前面一丈多被抻离了梯级。
“请看。”杨金水把手中的烛光照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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