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了热水面巾等物进来,便令她们出去了。
林全林成关了门窗,将被子掀了起来,开始拆他膝盖上缠的白布,林楠任他们施为,问道:“太医什么时候来的?可知道是什么身份?他怎么说?”
林全道:“太医是跟着大爷的车一起来的,那太医听说是给皇上诊脉的,医术最厉害不过。他同我们说是无碍,但是小的偷听他和诚王殿下说话,却说,伤倒是治得好,只是日后难免会留下病根儿……”
林成端了热水过来帮林楠将膝盖上敷的药擦去,一面埋怨道:“大爷您也太实诚了,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春天里,穿的衣服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把衣襟多叠上几层垫在膝盖底下,要不扔个香袋儿垫着也成,哪里就会受伤?看您平日也蛮聪明的,怎么事到临头倒犯了傻了……”
林全一面帮忙,一面帮腔,道:“就是,大爷您不是挺会说的吗,让那几个太监换了地儿,或是拿个蒲团还不容易吗?”
林楠喝道:“废话忒多,还不快点,大爷我冷着呢!”
林成应了一声,一手拿了火折子一手拿了纸条,迟疑道:“大爷,这法子有用吗?这不是用来吸脓血的吗?您又不是长了疮!”
林楠懒得同他们废话,道:“爷我有病治病,没病强身行了吧?快点儿!”
思绪却又忍不住回到前世。
记得那时还小,天上下着雪,他和殷桐两个看人家收冬藕,主人家知道他们的身份,送了他们几截,又说他们要吃便自己去挖,挖多少都算他们自己的。他们两个毫不犹豫的脱了鞋子、卷了裤腿便下了水,直到主人家收工回家也舍不得上来。等回到福利院的时候,连嘴唇都冻乌了,当时院长把他们两个大骂了一通,却又含着泪咬着牙去买了两公斤排骨,让全院的人吃上了一顿排骨炖藕。
当时住在院里的那位老中医,就给他们两个拔了火罐,啰啰嗦嗦的说起多少人年轻的时候仗着身强力壮,受了寒也不当回事儿,等年纪大了才知道后悔云云,还给他背了《本草纲目拾遗》中“罐中有气水出,风寒尽出”之类的话。
想来那一次受寒应该比这次要厉害的多,也未留下后患,应该是有用的。
若不是心里有底,他怎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一刻钟后,林楠重新又上了药,盖上被子,将林全叫了过来,细细交代一番。
林全应了去了,林成却听的口瞪目呆,愣愣道:“大爷,小的真是不懂了,既然这样,您闹这么一出做什么啊?”
林楠淡淡道:“笑话,到了那种地方,不把尾巴伸出去试试深浅,难道还把脖子伸进去不成?”
林成道:“可是,可是……那也不必白受这么一通罪啊?”
林楠冷冷道:“我这辈子最烦有人肆意左右我的人生,他既那么自负,不狠狠给他一记耳光,让他清醒清醒怎行?”虽则这不是主要的理由,却是最合他心意的理由。
这句话林成听不太明白,只得道:“大爷的事,小的不懂,只是小的知道,什么都比不上身子康健来的重要,大爷以后还是少使这样的法子吧!”
林楠点头道:“知道了,去拿纸笔来吧。”
林成劝道:“大爷还是歇歇吧,这次事出有因,想必老爷他……”
林楠翻了个白眼道:“你以为我是要抄书呢?”
林成道:“不是?”
林楠冷哼道:“当然是写信!告状!他儿子给人欺负了,他不管出头的麽?你说……我要不要说我的腿残了?”
林成额上有冒汗的趋向,吭吭哧哧道:“还是不要了吧,老爷可没那么好糊弄……”
林楠冷然道:“父亲他要真那么厉害,还把我和妹妹弄到这个鬼地方,尽给人欺负?”
林成腹诽:小姐也就罢了,你自己去找欺负,那也算是老爷的错吗?终究没敢说出口。
……
御书房中。
须发皆白的老太医颤颤巍巍:“陛下放心……老臣一定会尽力保住林公子的腿……”
“你说什么?”李熙豁然起立,嘴巴张了数次才能发出声音:“不是说……只是罚跪吗?”
老太医道:“罚跪也要看怎么个跪法,若是在蒲团上跪坐着,哪怕是几天几夜也不会有事,这样直挺挺的跪在石板上,且春天地气湿寒……就是保住了腿,日后只怕也……”
李熙身体有些摇晃,眼前出现那少年闭着眼躺在李资怀里的模样,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惨白如纸,连嘴唇都是苍白的,湿漉漉的头发沾在脸颊上,一身白袍上处处都是泥渍,还有李资欲言又止的话:“许是林侍讲身子弱吧……”
花酒也罢,冰嬉也好,你的意思朕明白……
不管你愿不愿意,朕都要将你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你委实不需太过小心,你父亲既然将你托付给朕,朕怎的也不会让他失望……
……便是找到你头上,也不必担心,万事有朕呢!
老臣一定会尽力保住林公子的腿……尽力保住……
那个少年原就将这里当了龙潭虎穴,想尽一切方法想要逃,他甚至因此还对他心生不满,嫌他不识抬举……这才几天?这才几天?!
好大的一记耳光!真是好大的一记耳光!
碰的一声巨响,案上的东西被他盛怒之下统统扫到地上,咬牙道:“林楠的伤就着落在你身上,若是保不住他的腿,你的人头也不必要了!”
太医战战兢兢应是,暗暗庆幸,幸好说的严重了些,否则若是万岁爷说“但凡留一点病根儿,拿你是问”,可就真的人头不保了……
作者有话要说:冬藕什么的我小时候挖过,拔火罐也玩过,于是用上……
但是虽然拔火罐治风湿很好,能不能预防那是我瞎掰的……